奶奶姓张,在那个名叫石清村的村子里是大姓,但她的命运却不像她的出身那么幸运。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务农很忙,是奶奶带的我。她不够慈祥,和慈眉善目一点边都沾不上,但我一点都不怕她,因为我觉得她很胆小。她总是附和着别人说的话,她不敢和别人发生争执,甚至在她觉得对方错的离谱时,她也不敢去反驳。她始终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过着她的一生。
奶奶曲折的一生本该从她的幼年说起,然而我对她出生的家庭不甚了解,只听母亲提过。奶奶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末,在那个每家每户都会生至少五六个孩子的年代,奶奶只有一个姐姐,父亲早逝,只有母亲独自带大她们。可以想象,奶奶那胆小的性格应该就是从母亲那里继承而来,深入骨髓。
在她母亲的庇护下,奶奶到了成家的年纪,她嫁到了一个富裕的商贾之家,过上了少奶奶的生活。母亲没有和我说过,奶奶是怎么嫁过去的,或许是她也不了解,或许是因为我们从来都很少沟通。
在我和母亲仅有的一些细碎的交流中,我方知道奶奶嫁给爷爷是二婚。爷爷二婚我是知道的,因为从小就会有一个大妈每逢清明的时候来祭奠。奶奶的二婚则是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所了解到的。
这就要从小时候家里的一台彩电说起了,我不明白,小时候家里那么穷,在村里普遍都是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的情况下,我们家却有一台尺寸不小的彩电,当然也是那种大屁股的。但在当时,在农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母亲告诉我,那是她结婚时,一位定居台湾的某某送的。后来我长大点了,才知道,那个某某就是奶奶的前夫。
算来,奶奶应该没有办过正式的离婚手续吧。不对,正式的一夫一妻制应该是建国后方有的。所以那时候他们不需要像现在这般几经波折的奔波于民政局办理才能离婚。
奶奶与前夫(下称A)分开应该是国民战争时期。因为母亲说,当时A在上海做生意,后来国民内战爆发,A奔赴台湾了。当时,捎信回来,问奶奶是否愿意去上海,然后一起去台湾,奶奶胆小,拒绝了。
A有几个兄弟,A离开后,奶奶无儿无女,又是新婚嫁过去,地位不稳固,未争得什么财产。虽说A表示如果奶奶不愿意独自去上海一起去台湾,也可以等他安顿好之后,再来接她。但是众所周知,国民党夹逃台湾之后,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剑拔弩张,两岸恢复往来经历了多少曲折与时间大家也是知道的。再加上奶奶一个人在夫家,彼时又没有一儿半女可以依仗,日子想来自是难过的。此间她经历了多少挫折与磨难自是不得而知。
一个女人,独立生活有多难,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一想便知。据母亲说,当时A兄弟几个瓜分了家里的财产,奶奶孤身出户。(此有待考证,当时不应该打地主分土地?)据A的状况来看,奶奶没有被打倒倒也算幸运?毕竟当时一个可以逃往台湾的生意人,想来应该有点国民党成分?总之,至少是算是资产阶级?建国后,对于资本阶级是采取什么样的处理方案的,历史书已经还给历史老师了,想知道的可以自查。
说远了,说回奶奶后来的日子,想来应该万分艰难。
中间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奶奶才嫁给了爷爷。此处得提一笔,奶奶原籍是在徽州的徽商发源地黟县,而A家是在徽州的犁阳县,两人分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奶回到黟县。爷爷是黟县的,两个人属同一个村落,这才有会有奶奶和爷爷的结合。(很好奇,奶奶是怎么会嫁到A家去的,这应该又是另一个故事)奶奶和爷爷的结合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通常意义上而言,应该就是经人介绍,各取所需。
毕竟一个失了丈夫,一个丧了妻子。
原想奶奶总算是多少有了一个倚靠,不曾想,在生完二儿子也就是我父亲后,爷爷就因胃癌去世了。奶奶荆棘的一生继续延续下去,倒不是说爷爷在世的话,奶奶会过得多富足,只是,没那么艰难罢了。看奶奶当初的选择,就知道我父亲的教育肯定是一塌糊涂的,只能说奶奶终归还是挣扎着拉扯大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吧。
这一代,故事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其中多少细节自然未曾一一表来,若详述而来,大概几十万字也难以说清,毕竟关系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在那样一个战乱纷争,新旧交替的时代,哪一个人不是一段长长的故事呢。
一段悲惨的人生被我流于表面的简述于此,略表歉意。
只是我多希望故事在奶奶与A分开后就戛然而止,那样我就不必存活于世了。
后记: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常常和我说她当“少奶奶”的那一段日子,或许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单向的情感抒发,而我却记住了她的每一句话。那时候觉得她好幸福,可以过上物质如此丰富的生活,后来长大了再回想起来,才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幸福过。而我继承了奶奶的个性,每一步每一天,我都觉得如履薄冰。
她的一生就此结束了。
或许在她出生时,她的一生就结束了。
我呢,什么时候可以在生物学意义上结束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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