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折射在水面上波光嶙峋,江上的游船逐渐多了起来,出门采风的船只随波逐流。
这时,江中驶来了一艘楼船,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浮游于江上,如此庞然大物游走在江河之中,令沿途的花船画舫纷纷避让不及。
就在这艘楼船的甲板之上,正有一道惊异的目光投向水面,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鬼墨,那是什么?”一个温柔的女声从甲板上发生。
“一个落水的人罢了,没什么好看的!”从旁有一个低沉的女声回了一句。
慢慢行进的楼船甲板上,两名女子倚着栏杆俯看江面,徐徐江风拂过两女的发梢,赫然是两名出门采风的丽人。
最先开口的女子一身翠绿衣裙,雪白的香肩毫无顾忌的袒露人前,刺着莲花图案的抹胸尤为扎眼,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尘之气。
此女的年岁约莫在三十左近,青丝绾正,红妆淡抹,散发着成熟风韵的气息,粉黛媚眼难掩沧桑之色,看似早已嫁做人妇的女人。
旁边一名侍女装束的女子,轻纱蒙面,完全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但她的举止毫无局促姿态,不像是常伴主人左右的下人。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内敛深沉,彷佛能够看透人的心底。
很快就有人将落水的人捞了上来,两女隔着围栏看向了船底的甲板。鬼墨眼尖看清了状况,不禁大吃了一惊,道:“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先前说话的女子轻叹了一声,道:“找个郎中给他医治吧,若他能活下来,便给他一口吃的,看着怪可怜的。”
鬼墨道:“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每一个都要救,又能救得了几个?”
那女子笑道:“你的心太冷了。”
鬼墨不屑地从鼻子尖下哼出声来,转身便走,不做多言。
※※※
转过天来,云少堂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窗外刺眼的阳光令他头昏脑涨,只见外面的景物在缓缓移动,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艘船之上。
“你醒了?”耳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儿?”他茫然地抬眼朝四周张望,就在旁边的一张长案前,端坐一个正对他微笑的女人。
女人笑道:“你就在我的船上!”
这时,楼船使进了一处湾流峡道,两岸皆是高耸的绝壁断崖,船舱内的光线瞬时暗了下来。
云少堂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你的船上?”
女人道:“这个问题本该由我来问你,你又是谁?”
云少堂哼了一声,道:“云……云少堂。”
他显然还末习惯自己的这重身份,顿了好一会儿才把名字念出,那女人好奇的打量着他,彷佛要将他完全看清看透为止。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云少堂被对方的目光盯着难为情,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试图借此避开对方那审视自己的目光。
那女人端详了他良久,方才慢悠悠地答道:“我叫花碧茹。”她似乎也不太习惯说出自己的名字,显然她许久不曾用过自己的姓名了。
云少堂顿了一会儿,又道:“我可以走了吗?”
花碧茹含笑点头,道:“可以,你要能游出去的话,我不挽留你。”
云少堂抬头看向舱外,外面碧波荡漾,水天一色,却是看不到有能上岸的地方,迟疑道:“这水里也不知有没有妖龙。”
花碧茹奇道:“妖龙?那是什么?”
云少堂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来到了人界,人界的水域自然不会有水怪。他连忙摇了摇头,笑道:“妖龙是大虫子。”
花碧茹咯咯一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可真风趣。”
云少堂被她的笑声勾起了心事,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这女人的笑声有点像她,心想母亲是不是就长成她那样,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花碧茹两眼。
然而他的目光引起了对方的侧目,花碧茹顺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恰好落在了胸前的抹胸之上。
花碧茹被他看了好一会儿,她蓦地发出一阵咯咯娇笑,意味深长地笑道:“小小年纪,便行此下作之举,你若长大了那还了得?”
云少堂奇道:“下作之举?那是什么?”
花碧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地转出了舱外,对云少堂的奇怪问题置之不理,只当是让一个少年调戏了一番。
云少堂看着花碧茹离去的背影,心中困惑不已,暗想母亲说的话一点没错,人与妖果然不一样,至少自己遇见的人都十分奇怪,有说自己不通人性,有说自己没有教养,这回又遇见一个说自己下作的人。
“看来我得先学会做一个人才行。”他心中如是想道,目光则是在四周扫视着,最后落到了船头的一个人身上。
鬼墨不知何从出现在了船头,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云少堂,觉得这个本该必死无疑的人,竟是在两三天内奇迹般活了下来。
“你紧看着我作甚?”云少堂瞪了她一眼。
“岳青松派你来的吧?”鬼墨抖了抖衣袖,冷眼注视着他缓步踱了过来。
“谁是岳青松?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云少堂茫然地挠了挠头。
鬼墨走到云少堂的近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寸,几乎就要鼻子碰鼻子了,她的目光骤然变得诡异无比,原本清澈的眸子变成了混沌的漩涡,发出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勾住了对方。
“啊?痛!”云少堂忽觉头昏脑涨,对方的那诡异的眼神令他感到局促难安,似乎受到了某种奇异力量的渗入。
鬼墨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又夹杂着一丝诱惑,道:“岳青松给了何种好处?值得你以自残的方式接近我家小姐。”
“我不认识岳青松,你对我做了什么?”云少堂抱着脑袋使劲地捶着,只觉脑海像是有狂风在怒号,巨浪在翻滚。
鬼墨冷哼了一声,道:“你从何而来?”
“啊——”云少堂发出一声哀嚎,一个趔趄翻身落入了水中,他使劲力气捶打着脑袋,溅起的水花将他的人完全掩盖住了。
鬼墨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给我滚!”
冰凉的水花洒在他脸上,混乱的脑海顿时渗入了一丝清凉,意识逐渐恢复如初,他愤怒的凝视船上的鬼墨。
“可恶!”他望着远去的楼船,心中说不出的恼恨,他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暗想这人比妖还不讲理。
正在他左顾右盼寻找登陆点时,不远处忽然驶来了一艘船,行进的速度极快,飞快地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往水底下潜去。
云少堂慢慢浮出了水面,目光惊奇地追着那艘船,很快那船便消失不见了,他吃惊地往四下里扫视一眼,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觉得那艘船十分的古怪,而且船上根本就没有人。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心中惊奇不已,足下不停往前游了开去,试想跟过去探个究竟。
他游了好一会儿,最后攀上了一块大石上,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洞穴,从外看不清洞中的景况,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怪风,水面倒映出一艘船的轮廓,似乎那艘船就停靠在洞穴里面。
“咚!”他一不小心踏了个空,把一颗石子踢落到水里,石子落水发出了清晰的声响,同时洞穴中发出了空灵的回声。
“谁?”洞中传出了一声厉喝!
一道残影从洞中踏波而出,刺目的寒光如电般扫过,击碎了云少堂所处的大石,将他整个人震飞出老远,最后栽入了碧绿的江水之中。
云少堂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急促地窜出水面,气喘吁吁地望向那人,这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追月魍魉。
柳飘尘脚尖轻点水面,如一道飞羽般飘来,但速度却是快如闪电,一路踏波前行,竟不留半分足迹。
云少堂怒道:“你还想杀我?”
柳飘尘脚尖连点水面,轻盈地落到了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上,冷冷地注视云少堂,眼中颇有有些不可思议,吃惊道:“你在跟踪我?”
云少堂吐出一口水,哼道:“谁跟踪你了!”
柳飘尘微一颔首,收回手中的剑,淡然道:“我在舞阳找了你几天,没想到你跑到这来了,也罢,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你可愿与我合作?”
云少堂道:“你找我合作什么?”
柳飘尘遥指身后的洞穴,道:“这里面有岳惊风留下的宝物!”
云少堂奇道:“什么宝物?”
柳飘尘道:“你不必知道这些,我就问你答不答应与我合作?”
云少堂摇了摇头,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我又不认识你,怎知你会不会害我,我才不与你合作!”
柳飘尘愕然道:“我岂会害你?”
云少堂直言不讳地道:“凡人最不可信!”
柳飘尘脸色一沉,道:“你我皆是凡人,我更不信你。”
云少堂又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凡人。”
柳飘尘蓦地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道:“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云少堂道:“我见过的人都很奇怪。”
柳飘尘突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觉得他比洞中的宝物更值得探究,于是乎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来,问道:“你说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云少堂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柳飘尘眼中精芒闪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忽道:“你是妖?”
云少堂身形一顿,惊道:“你怎知道的?”
柳飘尘寒声道:“哼,你当我是傻子吗?”
云少堂茫然问道:“傻子是什么?”
柳飘尘极力忍住胸中的怒火,冷然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
云少堂叹了口气,暗道:“凡人果真难以相处,也罢,我便与他合作,看看他到底耍什么心机。”他想通了便去做,道:“合作可以,但你不可欺骗我。”
“废话真多,你来便是!”柳飘尘艰难地咬牙应允。
云少堂又喊道:“还有!”
柳飘尘紧握拳头,寒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云少堂笑嘻嘻地问道:“若要我与你合作,你得先教会一些东西!”
柳飘尘迟疑地望着他,问道:“什么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云少堂就像不谙世事的学子,缠着柳飘尘问了许多问题,比如什么是人性,什么是教养,还有令柳飘尘差点拔剑杀人的问题,何谓下作!
“你……不要太过分了!”柳飘尘的手不断地发着颤,好几次想拔剑斩了眼前这厮,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云少堂踢飞一颗石子,不满道:“你这也不知,那也不会,你是怎么做人的?”那颗被他踢飞的石子,忽如一支箭般射了出去,竟将将对面的一棵树给撞断了。
“你居然能把内力注入石子之中,而且还不会撑爆这颗石子,我自认无法做到这点!”柳飘尘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心中震撼不已。
云少堂挠了挠头,道:“内力是什么?”
柳飘尘霍地站起身,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忙问道:“你究竟从何而来,凭你方才的手段,天下武功在你面前如同儿戏,难道你真的是……”
云少堂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早说过我是妖了,你偏不信!”
柳飘尘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道:“天地万法,以气御术,术中求法,法中参道。你一定是炼气术士,也难怪你有如此玄妙的手段。”
云少堂否认道:“我真的不是炼气术士!”
柳飘尘再次激动了起来,道:“天下虽广,习武之人虽多,但你方才所使的手段,绝非是凡人该有的力量。”
云少堂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武功,也不知道你说的内力是什么。”
柳飘尘失望地摇了摇头,蓦地抬起了一只手掌,他的面色骤然一冷,随后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掌心中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在涌动,以他本人为中心,手掌就像一个漩涡,四周的风被他吸引了过来。
“这……?”云少堂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盯着柳飘尘的动作。
只见他身外卷起了一阵大风,掌心中凝聚出了一团似有若无的气流,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团实质的气焰,深蓝色的光芒在表面流动着,彷佛在无形之中点燃了一簇火光。
“轰!”
江面上卷起了百十来丈高的巨大浪花,骤然间四面八方水滴泼洒而下,彷佛瞬间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这一幕落入云少堂的眼中令他咋舌不已。
柳飘尘缓缓收回手掌,深吸了一口气,道:“习武之人所修的内力即是先天之炁。”
云少堂问道:“如何修炼先天之炁?”
柳飘尘只当他真的不懂武功,于是乎耐着性子解释道:“每个人体内都有先天之炁,寻常人是不可能感知到先天之炁的,唯有以特殊的调息诀窍方能感知的到,通过不断的调息将之培养壮大,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它将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我体内的先天之炁,先天之炁在哪呢?我怎么找不到。”云少堂低下头摸索着自己的身体。
柳飘尘没好气的道:“白痴!”
云少堂眼珠子一转,已然打定了主意,道:“你且教会我运用内力,我便与你合作。”
柳飘尘爽快地一点头,道:“一言为定!”说罢,他来到云少堂的身边,伸手按在他的腹部丹田处。
“你要干什么?”云少堂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
“唔?”柳飘尘才把手按了上去,突然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震脱,他吃惊地望着云少堂,因为他感觉到对方体内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
“到底怎么了?”云少堂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柳飘尘额头见汗,彷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把手藏在了背后,颤声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怪物,体内竟有如此澎湃的先天之炁,竟然还比我的内力高出了两倍。”
云少堂忙问道:“你是说我也有内力了?”
柳飘尘咽了一口唾沫,刚才被震脱的手差一点就废了,此刻他的心中犹有余惊。云少堂催促道:“你快说呀,我该怎么办?”
柳飘尘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尽量平复心中的震撼,苦笑道:“你需要将流窜在奇经八脉中的先天之炁聚在一起,方能驱使这股雄浑的力量。”
“轰!轰!轰!”
云少堂连续挥出了三掌,先天之炁犹如泄闸的洪水,几乎达到了翻江倒海的程度,满江之水瞬息之间断流。
云少堂按照柳飘尘传授的方法,只花了半天就学会了调息运气,在他看来自己学的太慢了,但在柳飘尘的眼中则是惊为天人。
柳飘尘惊得言语错愕,近乎发狂地吼道:“快住手!你毫无节制的催动内力,内力反噬会挤爆你的经脉的。”
果然,云少堂瞬间犹如泄气的皮球,耗光了体内的全部内力,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了起来。
柳飘尘冷笑道:“算你命大!”
过了一会儿,云少堂恢复了力气坐了起来,他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太好玩了,我还要学你所会的武功,快些教我!”
柳飘尘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面满不是滋味的想道:“我自负天资过人,任何武功一眼就会,三十不到就已天下无敌。可眼下这人,如此年少,竟然轻易便超过了我。当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我要学武功!你快些教我。”云少堂满怀期待地看着柳飘尘。
“我不服!”柳飘尘眼里冒着森冷的寒芒,他紧了紧把在手中的剑,那剑彷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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