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字亲密接触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也写了很多无关痛痒的文章,看似新锐的语言和独特的视角下总是隐藏着无处遁形的浅薄。不是没想过要深入再深刻些,但又终怕自己的那种抽筋扒皮般的疼痛被人浅读乃至误读为无病呻吟,于是,一次次起心动念,又一次次停笔作罢。
婆婆那天说:到了农历四月二十五,老头就走了一周年了……我却始终记得的是新历六月十一日这个日子,这是新旧两代人之间看问题的差距——新历与旧历之间的距离。
一年的光阴于活在尘世中的人来说就是三百六十多次的日升日落。我们在一闭一睁中随着地球茫茫然旋转。我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公公他是怎么过自己的每个日夜的,抑或许他的世界里没有光明与黑暗的区分。
公公在世最后的一年光景里他的世界已经几近黑暗。眼角膜的坏死终结了他这一生最享受的一件事——写作。从我到这个家的那天他就已经绝大多数时间只能在房间里蹒跚而行了,据聂说是因为之前的某个晚上公公写作写得太迟,一下子站起身突感天旋地转,最后没站稳摔裂了小腿骨。当时医生建议不要动手术,但伤口愈合后就留下了永远的病根:腿变得一瘸一拐。从此以后,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写作,想要活动筋骨也就是在自己的几间屋子里来回走走。
在一盏陈旧的台灯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始终笔耕不辍地伏䅁写作,间或抬起头喝口茶,或停笔思索口中念念有词,方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是他情感的渲泄与寄托。读他的文章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这些文字应该出自一个满怀浪漫与激情的年轻人之手,因为文字太过细腻与多情。
但他的一生却与这些风花雪月从不沾边。少年时代的贫穷给他的落下了许多的病根,有些病痛是常人都无法忍受的,但我始终没听到过他的一声呻吟与抱怨,只有偶尔对我们说:这种药好像还挺有效,下次你们再帮我买些回来……声音里始终没有焦虑没有痛苦,始终是不紧不慢不愠不火。
婆婆是个强势刻薄的女人,她没有文化却又希望所有的人处处以她的意愿为准。我不知道温文尔雅的公公是如何用一生的好脾性去容忍婆婆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取闹与蛮横霸道。要知道人这一辈子最痛的事不是生活上的拮据,不是肉体的负重与疼痛,而是跟你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人永远都无法体悟甚至靠近你的精神世界。这种痛比任何痛都痛。但是,他把宽容留给了她,把自己交给了文字。
公公的好脾性众所周知。婆婆是下祝人,乡下人的人情往来要比城里人亲密频繁。于是我们经常便会听到他为谁家的孩子入学找关系,为谁和谁家的大小纷争不断调解,甚至是村里铺个路,通个电都由他来执笔向政府争取资金……那年头,他虽退休在家,但从未有过半刻清闲。
每每想起公公我都是泣不成声的。记得在他弥留的最后一个晚上,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陪着他。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表达了,艰难的呼吸让他极度的痛苦,我不停地摸着他的胸口希望他不致于那么难受。他的身体已经很冰冷了,我搓着他的手脚希望他能够温暖一些,但他艰难地摆摆手示意我不要那么做。可能他是怕我累着了,黑暗中的我泪流如注。
公公,我对您是有欠疚的……这件事一直横亘在我心中让我永远无法释怀……当年为了让我把工作从白樟调到县城你到处托关系走后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终于把这事搞定了。当时你非常高兴,我也为自己今后能离家近些好照顾孩子而高兴。
如果,我不知道真相那该多好……
我的一个在教育局的表舅在一次闲聊中告诉我,为了让你顺利调动,你公公花了好大的力气,本来分管领导是没办法答应的,但你公公为了你,给他下跪了,最终他们念在这些年老人家为闽清的文化事业做了那么多贡献的份上同意了。
这段话永远的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流淌在了我的血液里……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我是死都不会去调动的,如果有可能我宁可去往最乡下的地方,但请还我公公那一个下跪!!
我是个倔强骄傲的人,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因为对别人有所求而奴颜婢膝,公公的这一举动深深地震撼了我,他的这一跪更加鞭策我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努力,靠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一切。
“爸,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其实我们都很想念您。您的相片我们始终都挂在餐桌边上,希望您能永远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都爱您……”
天堂没有病痛,没有苦难,只有歌声只有欢乐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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