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阳的深秋午后

    深秋的午后，虽说没有太阳，但不意味着没有风。有风，在深秋，就一定会出现秋风扫落叶的场景吗？未必！又一阵风吹过来，刮在耳旁，甚至能听到寒冬将至的宣告。而在树上，它只是吹动几下挂在树枝最高处的那几片树叶而已！仅此而已！

    那几片随风起舞的树叶摇摇欲坠，可它们就是不掉下来。这在秋风看来，简直就是对它莫大的侮辱！让它更为恼火的是，它对这种公然挑衅性的侮辱，自己的那种无能为力！于是，它的脸上呈现一片片黄。一片片黄的，还有树下草儿的脸色。

      此刻，峰体会不到风的苦恼。可风却知晓峰的心事。自然，峰的脸色，风也看在眼里，和它的脸色一样，一片片黄。峰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丽的解释。可风理解。在它看来，丽的做法，一点没有问题。如果理解不了，那是智障者的行为。显然峰不是智障。丽当然知道峰不是。要不然，面对峰无休止的无聊略带无耻的盘问，她不会只拿四个字正面交锋：该结束了！放到以前，每每这个时候，丽所做的只有回避。严格来说，是躲避！但这一次，她认为她不需要那样做了，她真的受够了。也就这么一个照面，把峰彻底击懵了。

    懵的是头脑以及思维。他的眼睛没有朦。他看见丽在说那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片绿色！春天的绿色！

    “怎么会? ”他心里想。

    “怎么不会？”风想笑。

    春天和秋天是两个不同的季节，不可能在同一个时空里出现的。但在这个时候，偏偏出现在一起。春天写在丽的脸上，秋天刻在峰和风的脸上。风不在意。因为，那一片片黄，本来就是它该有的颜色。峰想在意，但在丽不可冒犯的决然凛然面前，他想要的坚持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让风想笑的不光是峰的看不清事实，还有他身上的那种男人特有的，想要面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幻想以致渴望别人主动给的一种表现。这给风的第一感觉是反感。第二是嘲笑。

    想笑不能痛快笑出来是种痛苦。现在，风的感觉很不好受：苦恼加痛苦。就这也比峰的感觉好些！峰的感觉是痛苦加担忧，以及难以想象的无尽的害怕失去的惊恐。害怕失去，就不会失去吗？不一定！有时候，与其纠结得失，不如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一定会失去，说不定还会得到。但峰却貌似对此一无所知。他太想得到了！

    “我不同意！”

    他说这话的底气活像一只被钉子扎破了的汽车轮胎一边打气一边撒气。有一种明知不可能却不得不为的无可奈何让他很恼火。这种感觉让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至少低了一个八度。“丽，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好吗？”

    声音低到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清楚。丽听清楚了。风也听清楚了。它听见丽说，“这样——这样，还有意义吗?”

    连风都感觉峰除了可恶之外是可恨。恨铁不成钢。明明人家丽曾经那么爱你，那么对你！可你呢？你是怎样对待人家的?要知道，在她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冒着多大的风险啊？她背叛了家庭，和父母走到决裂的地步，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再有，论学历、家境、收入，你哪一点能配上她？可人家为了你，根本没有计较过这些。她太犟了，冲着你那次舍命救她的份上，死也要跟你在一起，可是……唉！老天捉弄人啊！

    让丽也有被老天捉弄的感觉的是在一年前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丽做着和峰在一起三年以来的一贯常有的重复动作：每天晚上，给峰检查有没有该洗换的衣物。有了，洗好，甩干，凉在属于他们俩爱的小屋中那不大的阳台凉衣架上。没有，把凉干的衣物收下来，熨烫整平后，放在衣柜里。因为知道中午的时候，峰出去给领导办事，替领导喝了两杯酒，多了。回来的时候都是同事帮忙送到家的。临走时，领导在车里还特别给丽交代，下午甭让峰去单位了，在家醒醒酒，清醒了，明天上班不迟。所以，跟上醉酒的峰，丽也向单位领导伟告了一下午假，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丽跟伟打电话请假，是伟求之不得的事。伟是她的顶头上司。他一直没有放弃追求丽的机会。丽愣是没有给伟任何机会。伟多少也风闻过一些有关丽和峰的事。有几次，在公司，他甚至有失身份的说，就不知道为什么，丽那么优秀一个女孩，看上那个峰哪一点了？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说这话的时候，愣不顾身旁那几个想笑不敢笑的下属们。

      丽懂伟的心思。完全懂。但她更明白：她自认为她是一个好女孩。并为此做出各种努力，似乎证明给自己看。所以，伟使出的浑身解数在无动于衷的丽面前得到的只有四个字：徒劳无益。这让伟心很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多次的无论是正面或是迂回战术的失败教训告诉他，得到丽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如果有答案，只有一种可能：丽不爱峰了！这是他认为的唯一的办法！也是他失败经验的血泪总结！

      眼下，伟时刻渴望出现的转机就在丽手中！是一枚耳环！一看就知道是女性使用的一枚耳环！是从峰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一枚耳环！好可惜，不是丽的一枚耳环！她长出了一口气！一年多来的怀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证实！一年多来不上不下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放空！一年多来的犹豫不决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定论！一年多来对峰的坚持终于在这一刻找到放弃的理由！

    是的！她该放手了！早该这样了！事实上，她没有！那些为爱付出的七百多个日夜，她不想白白坚守！那个为她可以付出生命的男人，她不愿生生别离！之所以客观往往能战胜主观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客观是一个可感的存在;主观看似强势，却缺乏根基——一个强有力的根基。而现在，丽的那个强有力的根基，在峰借口晚归的第一次时就轰然倒塌了。更要命的是，在丽本已破碎的心头上又插进来一把匕首——那枚耳环！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没有意义的事谁都不会做。丽也是。抽一个周末下午，约他出来的主意是临时起兴。这个无心之举让她自己有一种超嗨的感觉。她差点为此欢呼雀跃。她没有！貌似这样的激情好久没有了！至少也得有七百多天没有了吧！她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跳起来。但她的车却跳了起来，跳的很嗨！嗨到那条通往城外的坑洼土路只翻白眼！但它管不了那么多，懒得管。连它的主人它也懒得管。一任丽在它身上翻江倒海。

      去不去由不得峰。因为，一个月前，丽就不知所向了。连同她一起不知所向的还有和她有关的所有。甚至回忆也开始模糊起来。

    “这是怎么了？”他问。空荡荡的房屋不会理他。但昨晚留在他后背上的那几条抓痕说了两个字，算是回答了他，“蠢猪！”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它们相视而笑：他——这个蠢猪——竟不自知！它们笑的太失态了，以致峰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让峰感觉浑身不自在的还有他对面平静的丽。以及身边的场景。

    “为什么选择这个鬼地方？”

    “这儿，有什么不好吗？我感觉挺好，至少这里不像城里憋闷，让人超清醒，风景也不错啊！”说着，丽环顾四周，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风也很陶醉。于是，它的动作更轻柔了，生怕扰了丽的平静。

    “丽，我错了！原谅我吧，可以吗？”他乞求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他心想。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丽的这个回答让峰错愕不已。瞪大的双眼迫切找到原因。

    “是我的犹豫纵容了你！是我的误判偏袒了你！我以为你会珍惜我，可你没有！”丽说这话的时候，很心痛。

    “不！不！不是这样的！”峰近乎歇斯底里，“你知道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想你?”

    “哦?是吗？是不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丽更加平静。

    “哪一个词?”峰感觉丽这种无厘头的做法就是对他的一种戏耍。

    “你自己想想?”

    “朝思暮想！”他脱口而出。

    “NO!是魂不守舍！”丽望着峰，目不转睛的肯定。

    峰要疯了！

    “我确实见过你朝思暮想，不过是在你晚回的第一晚！魂不守舍?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峰真的快疯掉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

    ……

    风笑了，大笑不已！它想送送丽，没来得及。放眼望去，只望见小车屁股后面一溜烟尘，洋洋洒洒，煞是排场。突然，它想起来一个词,用在此刻正合适：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