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佐佐木小姐
“欢迎光临！”井上推开一家咖啡店的门后，一阵浓厚的关西口音伴随着浅烘豆的香味飘了出来。
光透过玻璃闯入店中，映射在墙上的大正时期样式的手绘海报上，黑色的复古实木桌上，充斥着蜿蜒的裂纹，深褐色的沟壑里沉淀着咖啡渍的化石。旁边的书架上，放置着一些泛黄的旧书，书脊上印着“太宰治”，“石川啄木”，“新潮文库”之类的文字，想必这些书是店主从神保町买来的吧。吧台处，白瓷杯列队在桧木架上，灯光在骨瓷边缘镀出半透明的山脊线。身穿绿色背带裤和黑色，印有法文字母的短袖，腰间系着蓝色围裙的，店主正站在柜台前。有一说一，店主给我一种“不属于神田”的感觉，这并非贬义词，她微卷的短发被染成金色，脖子上戴着土星状的项链，我记得这好像是英国一个品牌的商标。如果不是她的关西口音，我真的会认为她来自代官山或者表参道。
“佐佐木小姐！”井上对店主打着招呼。
“啊，由美！你今天怎么忽然想到来我这边了？啊嘞？你还带了两个人？”店主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和真奈。
“这是我的同学，然后他还带了他的表妹。”
“欢迎欢迎！诶，由美，你虽然说这是你的同学，但这实际上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诶呀，高中生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啦，不用藏着掖着！”
“佐佐木小姐！！”由美的脸涨红了，犹如夏季的斜阳。
“对不起对不起，诶呀，只是开个玩笑啦，不用如此激动！”店主噗嗖一声笑了出来。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现在的大人真是啊......
“佐佐木，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都快三十了，现在不也是单身吗？”由美用言语反击道。
“啊......怎么说呢......我，我只是想过自由的生活而已！”受到质疑后，店主原先的惊慌失措，被“自由的生活”这一看上去完美的理由给掩盖住了。
“佐佐木小姐，你好啊！我叫高岛真奈！是在川崎读书的初中三年生！”
“初中生？你看上去很活泼可爱呢，我很喜欢你今天穿的薄荷色长裙哦！”店主似乎对真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下次去川崎的时候顺道来找你玩！诶，穿格子衬衫的，就是你的表哥了吧。”
“是的，喊我直人就好。”我忽然感到有点紧张，头低着看着地板，手紧紧地贴在裤子的口袋两侧。
“这位帅哥，你看上去有点拘谨呢，难道是京都人吗？啊不好意思，有些刻板印象了！在我印象里，拘谨的人大多来自京都府呢！”
“不是不是，我一直都住在文京区。”
“这样啊，那实在不好意思哈哈，我居然猜错了！好了，三位小朋友，今天打算喝点什么呢？今天心情还不错，我请你们吧！”
我看着店内的菜单，竟然产生了严重的选择困难症，维也纳咖啡，抹茶拿铁，阿芙佳朵......每一样我都很想尝试。唉，某种意义上，人生也就像这种点单，面前有很多很多诱人的选择，但目前只允许选择一种。我想无论选什么，后面都会懊悔自己为什么在当时没有选择别的东西。
“我就还是老样子，喝曼特宁吧。”这是井上的回答。
“那......那我也选这个！”在没头绪的情况下，不如倾听一下别人的想法吧。
“啊，你们都喜欢喝那么苦的东西吗？”真奈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不解。
“没关系哦真奈，我们店里还提供热可可哦！”
“那太好了！佐佐木小姐，请问还可以往里面加一些棉花糖吗......”
趁着真奈点单的时间，我又在店里环顾了一下，一张放在书架上的相框，吸引住了我的双眼。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到当时还留着黑色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穿着黑色正装的店主和一位戴着珍珠项链，穿米色风衣的白头发老人的合影。照片的左下角用浅蓝色墨水写着一行字：世田谷美术大学卒业纪念平成十八年三月。
照片里那位穿风衣的老人，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这小女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我猜测这应该是老人的孙女吧。诶，等一下，女孩头上戴的是......海棠花发卡？
这和井上在开学那一天，戴的发卡一模一样。
粉色渐层花瓣蜷成柔和的弧度，半透明的材质里凝结着晨露般的光泽，这枚发卡恰好悬在照片上女孩耳际上方两厘米的位置。
这......只是巧合吗？
转过头，我发现井上也盯着书柜上的照片，就像她先前在午后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靛蓝色天空那样出神。
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联系？
但我也不是聪明的推理小说作家，不敢乱下论断。
我想知道照片上谜题的答案。
“那个，佐佐木小姐，请问你以前是在美术大学学习过吗？”
“诶呀，看来你已经发现那张照片啦！由美，这个事情我说出来应该没关系吧？”佐佐木小姐一边用手冲壶产生的水流优雅地在滤纸上的咖啡粉上画着圈，一边打趣地问道。
“啊，没事，这种事情，想必早晚都要知道的......”由美点了点头。
“在那个樱花烂漫的三月啊，我从美术大学毕业了，照片上那个黑发大美女毫无疑问啦，当然是我本人！然后的话，站在我身边的长者，是和我关系很好的老师，叫做井上真理子，顺便补充一句，我可是她的得意门生哦！至于老师旁边的小女孩么......说出来就没意思啦，猜一下吧！”
“难道是......井上同学？”
“不愧是文京区的帅哥，就是聪明啊，偏差值在学校里不会都有70了吧？”佐佐木小姐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真理子教授......是我的祖母。”井上补充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