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笑打小在石景山的军区大院里长大，和夏小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孩。有张肉嘟嘟粉嫩嫩的圆脸，活泼开朗，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窝。父母都是军人，笑笑是家中独女，早年父母忙于工作，生下笑笑时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所以对笑笑疼爱有加，几乎是要星星不摘月亮。
林生和笑笑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年长笑笑两岁，是那个大院里的孩子王。笑笑喜欢追在林生屁股后头叫他哥哥。秦笑笑讲到这里，自己捂着嘴笑了，她说她那时候就是林生的小尾巴，每天放学就跟着林生回家，并排挤在小桌子上写作业，作业写完便吆喝上大院里其他孩子一起去附近公园爬树摘野枣，晚饭基本都是在林生家吃，林生家的保姆特别喜欢她，家是江浙一带的，秋天的时候会做好吃的糯米藕给她和林生解馋。
夏小白听的入神。秦笑笑继续说道，念初中时我们便相互喜欢对方了，那时候我们在一所中学，他高我两级，放学的时候会让我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带我回家，周末我们一起去什刹海划船，去护国寺吃我喜欢的馄饨侯。
我的父母和林生的父母也早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后来林生军校毕业便来了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他是个有志向的青年。我们一直写手写的信，我被他信里描述的大西北深深吸引，和他约定等我毕业也要来西北，父母总是什么都顺着我。秦笑笑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窝。
启明常常会送水果来，有时是一箱苹果，有时是一袋橘子或黄金梨。看夏小白在中药房忙碌，他便坐在院子中间长廊的花坛上抽烟，待小白出来，他用面巾纸擦拭了水果让小白吃，他说西北的水果都是套袋长成，没有农药残留，所以当地人一般擦擦灰就可以吃。他的眼神明亮，并没有人到中年的沧桑。他们并排坐在花坛上，阳光照在他们脸上。
启明约小白周末爬云崖山，小白说想带上笑笑，怕留下她一个人会孤单，启明说刚好可以给你们拍合影。启明喜欢摄影，喜欢拍人物和风景，有一套专业的相机和长焦短距的镜头。
夏小白和小马每周三次去回民家庭走访宣教。宣传单页是启明帮忙在市区做好送到山上来的。
临近初冬，山坡上满是落尽叶子的光秃秃的枝桠，西北的冬天要比家乡早一些。夏小白在粗线的针织毛衣外面套上宽大的面包服，洗的泛白的牛仔裤裤脚有轻微的破损，穿白色的球鞋裸露出细的脚踝。她背着药箱，以很快的速度行走，小马紧跟在后面。
你会感觉这里的冬天萧条么？小白。小马带着轻微的喘息，夏小白放慢脚步，并不，夏小白说，我有时觉得自己在骨子里早已习惯这样的萧条。
所有的过往都是沉寂在内心深处的伤痕。
小学的时候夏小白被父母接回身边，在父母眼里她是一个浑身充斥野性的孩子，逃学，打架，从不写课堂笔记，她剪齐耳的童花头，有区别于城市孩子的小麦肤色，被妈妈打的时候会紧紧咬住嘴唇不哭。
她常常想念童年的玩伴建安。住在外婆家隔壁，有时候天不亮，她便悄悄起床，拿着外婆给她编制的小篮子，去敲建安家的门，建安很快回应。他们一起去海边捡拾贝壳，偶尔会被海蛎子扎伤脚趾。
有一次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去捕蝴蝶，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们迷了路，在屋檐下躲雨，待建安的爸爸和她的外婆找来的时候，他们靠在一起睡着了，怀里的蝴蝶在纸盒里扑闪着干燥的翅膀。
建安有时候会问小白，你会变成蝴蝶飞走么？
母亲来接走夏小白的那天，建安追着车子跑了很远，汽车飞快地行驶，小白将脸紧贴在车窗上，眼泪顺着玻璃一直流到嘴巴里，她看到建安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白色的贝壳船。
第二年暑假，夏小白再随妈妈回到外婆家，看见堂屋的五斗柜上摆着那只用贝壳做的小船。舅舅告诉她，建安跟随父母去了内蒙，走之前送来这只小船，说小白一定会喜欢。
夏小白想起前一年和建安清晨在海边捡贝壳时说的话，建安说，有一天你会不会变成蝴蝶飞走？小白说，我会带着蝴蝶坐上一艘小船去海的对岸看一眼。建安说，蝴蝶我们会捉很多，小船我就用贝壳给你做吧。
夏小白从此没有再见到建安。
那只贝壳船被夏小白视若珍宝，她带它回到父母家，锁进自己衣柜下方的抽屉里。
小马小夏小白两岁，她不能明白夏小白为何会选择来这里。她说，我有时想走出去却被牵绊。小白问她，是因为爱才有牵绊么？她说，伊斯兰教徒需遵从父母命，一切都遵从父母意愿。
青石乡很大，村民大多住的分散，往往走半天的山路也走访不了几户人家。夏小白却对这份工作乐此不彼。
下午回到卫生院，秦笑笑正在宿舍里和男朋友通电话，似乎对方一直问她吃住会不会不习惯，秦笑笑说，能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我怎样都会习惯。然后嘴角露出浅浅的梨窝，宿舍里弥漫着红薯的甜腻味道，秦笑笑说，林生，我在宿舍的炉膛里烤了红薯来犒劳夏小白，随即咯咯笑着挂断电话。
秦笑笑一边翻转烤的半熟的红薯，一边问夏小白和小马这一天的走访情况。她说再过一阵子林生会抽空来看她。酒泉到凉城一千公里的路程，比到北京近了整整一半。
明年夏天你陪我去酒泉看他吧，小白。林生说肃北的党河峡谷，满山满谷都是蝴蝶，美极了，还有山里的野花丛，你一定也会喜欢。我们还可以去看发射塔和博物馆，林生知道我最迷恋的便是博物馆。
夏小白喜欢看秦笑笑的笑容，纯净通透的带着淡淡的温暖。
夏小白和秦笑笑说了，周末启明想约她们一起去爬云崖山，秦笑笑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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