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明,常常见到草坪中成片的白花车轴草。那花儿,我一见到,就会想起表娘。这种开白色小花的草,乡间地头漫无目的地长着,有些人家会扯回去喂猪。我原本也不能体会它的好处,只是表娘每次见到,都要喊我帮着扯一大把。茎要留长一些,楚楚地插在她的花瓶里,忽然就有了很让人心动的风致。
这样想起来,表娘算是我审美生活的启蒙者。我们有十一二岁的年龄差,但不妨碍我们彼此作伴。那时我在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她在乡财政所上班。她在面积不大的单身宿舍里布置的生活,常使我对成年女子的独立感到向往。那里桌椅床铺整洁清香,有时她会在地上铺一块藏蓝的印染花布,中置矮几,旁边随意丢几个布垫子,她采来的花,也就插瓶放在那小几上,清秀至极。
她的宿舍,对我来说是个美好的去处。小学课业并不繁重,我有大把的时间感到无聊。每当无事可做时,我就去找表娘,我们常常在她宿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时会欣赏她的明信片。她有几套明信片,都是一个美丽的布娃娃,坐在朦胧的窗台上,或明艳的花草里。她很喜爱那些明信片,但是每每都会被我磨得要走一两张,攒下来我也有了好多张。
有时候,我吃了晚饭去找她。她带着我去散步,我们沿着乡里的搪石路走半个小时,到一条河岸边。河岸随意生长着许多桑树和野蔷薇,黑色多汁的桑子垂在叶下,蔷薇花缀满枝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揪些桑子吃,嘴唇染黑好似中毒,再跟她说话她总吃吃地笑。两人扯满怀的蔷薇花,笑闹着往回走。我常常耍赖说走不动了,她一边说我不听话一边背上我继续走。我问她,我不听话怎么还要跟我玩?她哈哈笑,说太听话就没意思了。
一次,她回宿舍时候被吓到了,跑到我家来躲着。一个追求者不顾她的婉拒,执着地去她宿舍守着她。她央求奶奶去劝解那人。那人好像是我们乡中学里的语文老师,大概很有些文艺情怀。奶奶到的时候,他没开灯,找了两根红烛点着,也不多说话,就等着表娘回去,好不容易才被奶奶劝走了。奶奶回来描述时我们都当作趣事来听,带着些“大人们谈恋爱怎么这么好笑”的神气。现在想起来,在粗陋的乡下,懂得表娘清洁美好的人大概也不多,但她始终不愿委屈自己的心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将就。
后来我离开了老家去市里读高中。暑假时候去找表娘玩。她上班不忙,我就在一旁做作业。她会走过来看看,说“嗯,字写得比我好了,好好写。”虽然我长大后日趋沉静,没有小时候活泼好动,她还是一再要求我要多去找她玩。想来在那里生活还是寂寞的。
再后来,她调动工作到县城里。我听奶奶说她结婚了,后来又生孩子了。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每次看到这白色花儿,都会想,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她的孩子,应该都比我当年的年纪长了吧。
(原创作品,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