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需要精读吗
真的需要精读吗
当今,因为种种原因,教导人们精读的文章铺天盖地,似乎成了某种“道德正确”,这种不加思辨的教条主义,误导了无数文学爱好者。读书是大事,以己昏昏不能使人昭昭,没有什么道理通过望文生义就可以懂的,不辩自明的道理往往可疑。
阅读的根本是审美,审美从精神层面说,是一种精神现象,精神现象的特征是时间空间是被消解的,也就是说你读《红楼梦》,虽然阅读是按照时间顺序推进,但意境(西方说意蕴)是在你的思维里整体呈现的。人物情节等,在你回味的时候,是没有空间和时间的,你从任何一个章节任何一个人物或者回味,其他章节都是作为背景而同时存在。这就是名著的整一和谐。纳博科夫曾慨叹:“心灵,脑筋,敏感的脊椎骨,这些才是看书时候真正用得着的东西。”而大多数读者是消费性阅读,只看故事情节,从未徜徉其中感受审美的愉悦。
从心理层面说,审美心理是一种“意中之象”、“象中之意”,是完整鲜活的形象,形式和内容不可分割,而不是一堆零件的呈现。
朱光潜指出:中国传统美学,是从整体出发,不像西方美学家将知情意分割开来,片面强调知的感性阶段,而不是三个因素不偏废。批评的就是所谓精读做笔记的教条审美方式。
事实上朱老的话带有一定的偏见,西方美学也不可能片面强调,如此说来康德黑格尔就太低级了(他并没有很好地研究),而海德格尔的生存论美学他更是不知道了(翻译进国内,朱老已经去世了)。
这里不是要讨论西方美学是不是都片面,而是要说,美学或者说审美心理学都一律指出,解剖式阅读,是对审美鉴赏力和审美经验的获取,是极大的伤害。精读是应试教育催生的结果,进而被歪嘴和尚推波助澜。将一本书涂满了心得和注释,或者成天写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做的所有努力,正是朱老说的“知”,而不是“知情意的统一”。
那么是不是就不精读呢?
精读有个前提——审美经验的积累,通俗说就是熏陶要够。古典音乐还没听一年半载,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分析,何其愚蠢。阅读也同样,没有一两百本名著的熏陶,精读如同盲人摸象,从早晨摸到日落,越“精”越不知道大象长啥样。
要知道大象长啥样,只需要退后几步,大象的全貌就出来了。这个道理很简单。假如是个盲人,只需要快速在大象上下左右摸一遍,心中就有数了。恰恰不要“精”,而是要“快速认真专注”。
康德第一个确定“审美意象”的概念(反驳了朱老的观点),卡希尔和苏珊朗格的“情感符号论”确定了文学艺术的“幻相”性质,和中国美学是一致的。意象也好,幻象也好,是不能用手术刀分割的,“精读”从何来?
囫囵话好说,说明白了却不容易。“精读”是读历史、哲学、法学、政治学的方式,是研究数学物理的方式,但不是阅读文学艺术(含音乐、美术、雕塑、舞蹈等)的方式。按照读历史的方法读文学,名著读一百遍也不能提升审美品味。
当你审美经验积累到一定数量(肖邦人们都说他是天才,却不知道他全家都是搞音乐的,他三岁开始就熏陶,七岁熏陶得比普通人七十岁还要多,审美经验普通人能比吗?),这时候,你知道什么是精品(而且知道什么是和你精神契合的精品,并不是人人都说精品的,就一定适合你),那么对着精品来“精读”。否则逮着一本二流书,或者并不契合你的一流书,“精读”即如同让肖邦精读《红楼梦》,只能是糟蹋了一个音乐天才,世间多了一个三流的红学家。
精读固然需要,但那是取得初步审美感受之后要做的,而不是一味“精”。胡适说;读书方能读书。审美经验多了,精读才真正有效,反之只是一种“手术刀”读书法”,既粗暴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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