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动荡年代
母亲进入“儿童福利实验区”工作,兼任第一、第二、第三福利站的主任,燕吉和哥哥几经波折分别进入基督教创办的明德女中和天主教创办的弘光中学,后因教会学校学费太高,燕吉主动要求转到市立三女中。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母亲被冠以“敌伪人员”而失业。
哥哥考上了清华大学,家里经济更加窘迫。母亲四处求职无果,给北京一些朋友写信也不见回音。幸好有封求职信寄到徐悲鸿先生手里,念旧的他让其在南京市教育局工作的女儿帮忙推荐,母亲被安排到南京市五中工作,直到70岁退休。期间曾代表学校到北京参加全国先进生产者大会,还担任过副校长,90岁时五中为其举办过有各界人士参加的祝寿会。
受哥哥的影响,许燕吉全盘接受天主教的“唯真论”,并认为曾被纳粹关入集中营的匈牙利大主教又被**党投入监狱的事件就属于教难,并将此观点写到作文中,被曾经长期从事对敌斗争的政治课老师视为思想异己分子,并多次在课堂上展开辩论,最后结果是许燕吉被激得愈加走向极端。
1950年初,南京天主教的副主教通过与许燕吉同校的两个女生与她见了面,并让她们联系信教的中学生,每周日聚会听他讲道。她们联系了十几个女生,并将此聚会取名为“追求真理青年会”,宗旨为学习教理,抵制唯物论,坚定信德。“追求真理青年会”只活动了三个月就停止了,许燕吉到北京上大学后就断了联系。
1950年,许燕吉考入北京农业大学畜牧系。北京农业大学是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农学院加上解放区的华北大学农学院合并而成,继承了华北大学农学院农耕学习的办学传统,入学后不久许燕吉就和同学们去了大一部,也即卢沟桥农场进行农耕学习。
在农场学生们自己动手做凳子,上生物、俄文、进化论政治课和农耕课,跟一位老革命学犁地,并能分辨马、骡、驴。每日里抬水、淘粪、抢吃饭、养兔、打狗、抓刺猬,生活简单快乐。
到了冬天,卢沟桥大一部的生活条件越来越艰苦,本就对农耕学习不满意的学生和校本部的学生串联着闹学潮、请愿。许燕吉在贵阳十四中上初一时经历过更艰苦的学校生活,对卢沟桥大一部的生活很适应,对农耕学习也没任何不满,又不是团员,在这次请愿风波中未被波及。
农耕学习一年期满后回到校本部,许燕吉被要求重修辩证唯物论,认真听了几堂课后觉得也有道理,加之从同组一个也是天主教教徒的同学那里听说了一些天主教里的坏事,又在一次展览中看到美国牧师医生拿中国穷人做实验害死的人的骨骼,一番思考后宣布不再信教,并将与天主教相关的物品埋到野地里。
在不久后开始的“忠实老实运动”中,许燕吉毫无保留地说了“追求真理青年会”的事,校党委会给出的结论是“追求真理青年会”不算政治问题。
1952年春节后全国展开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学校里开展反资产阶级思想的运动,高年级的同学不是去教授家里批判他们的思想,就是参加批判老师的大会,把大教授们批得低头检讨,痛哭流涕。许燕吉对此很不以为然,只是一言不发充个人头。
这年暑假许燕吉参加“农业合作化运动”,在农村生活了一个月,亲身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艰辛,对农民的质朴真诚有了更深的认识。
大三寒假许燕吉去了察北牧场学习实践,住在马厩为马驹接产,从技术员那里学到不少接产的经验和教训。之后又去察北牧场分场实习养羊工作,去内蒙古锡察公营牧场实习养牛,到张北农村县属的配种站参加站上的所有工作。五个月的实习结束,在业务和思想上都有很大收获。
大四毕业,许燕吉选择去第一线工作,与牲畜打交道,最后被分配到石家庄奶牛场。
(四)禁锢的年代
为了了解每个岗位的工作和每头牛的特性,许燕吉不坐办公室,深入牛舍帮忙干活,发现问题和工人讨论解决。她提议修建了竹简自来水,既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又改善了饲养管理条件,牛奶产量大为提高。大家推选她担任了工会组长,她与工人们的关系更加密切,并且申请入了团,又与大学时代的恋人吴富融结了婚,一时间春风得意,却不料马失前蹄。
1955年8月,肃反(肃清暗藏反革命)运动开始,许燕吉因把要上交的材料戏称为"鬼材料"被隔离审查,在自己的宿舍里坐了半年牢。最终结论是“政治历史问题”,“免于起诉”。
1957年开展整风运动,许燕吉响应所里号召,向党提意见,其中涉及了不少对肃反做法的不满。1958年"反右运动"中,怀孕六个多月的许燕吉先后被宣布为"右派"、"反革命",并被开除公职、工会会籍和畜牧兽医学会会籍。
许燕吉去了丈夫那里,决定去南京妈妈那里生产,却不料出发前孩子胎死腹中。后来按照妈妈的建议回农科所申请劳动改造被拒绝,不久就被逮捕,提审后被定为"新生现行反革命"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宣判后许燕吉就给丈夫发明信片告知刑期,让其考虑两人的关系。入狱快两个月时,丈夫向她提起离婚诉讼。许燕吉写信表示会悔改和重新做人,求他顾念两人的感情。丈夫撤回离婚诉讼,但两个月后再次态度坚决地提出离婚。
接到离婚判决,看守所程所长的关心和体谅让许燕吉多了改造的动力,相信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改造才是最重要的。
一年后,许燕吉转去南兵营劳改队,织布、织毛衣、养猪,还挑起了劳改队的戏班子,当演员、写戏本、管服装道具和灯光效果,还兼了前台主任和后台老板。
结束了五年的南兵营生活,就到了刑满释放的日子。许燕吉要求去了河北省第二监狱。
文革开始,许燕吉被批判,说她不结婚是和天主教没断绝关系,专管女就业人员的女队长逼她结婚未遂。为免后患,许燕吉决定嫁人,目标是男犯吴一江,曾是傅作义手下的骑兵连长,两人彼此中意,感情迅速升温。
1968年国庆前,女队长告诉许燕吉她将被遗散到社会上,不能再等吴一江刑满了,否则后者可能被加刑。许燕吉五年附加刑期满下放去农村,挥泪离开第二监狱,心里还想着要等吴一江。
(五)广阔天地
许燕吉在新乐县坚固村落户,半年后生产队分红只分了14元2角5分钱,才明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根本维持不了生活,要谋生路只有嫁人,而这人不能是吴一江,思来想去唯有放弃他。
1971年春节,许燕吉请假去陕西找哥哥。哥哥建议她嫁人,以便落户到陕西。许燕吉说只要不是四类分子,嫁谁都行。不识字也没关系,就是找个地方自食其力。
一番比较后,38岁的许燕吉嫁给了陕西省武功县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魏振德。魏老头比她大十岁,还有个10岁的儿子。两人过起了"互不侵犯主权,互不干涉内政”的和平共处的生活。
1979年,科科的高中老师告知许燕吉中央给右派安置工作的政策,经过多方奔波,许燕吉终于获得平反,恢复公职,到武功县畜牧兽医站上班。
1981年,许燕吉为照顾母亲申请调回南京,就职于江苏省农业科学院牧医所。1982年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魏老头的户口农转非迁到南京,在农科院干临时工。
其实在复职之初,有人就劝她给魏老头些钱跟他离婚。但是许燕吉却说:“婚姻是非常严肃的,即使没有爱情,也是一个契约。”“社会地位的高下是当政者予以的,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并没有什么可自诩的。再者,这个老头子已老,没有劳动(能)力了,我有义务养活他。”
许燕吉视继子科科如己出,科科1986年因独生子女政策调到南京,两年后在南京结婚,一家人和和美美,直到魏老头2006年脑梗去世。
2013 年,许燕吉出版《我是落花生的女儿》。2014年1月13日,许燕吉溘然去世,享年81岁。
哥哥为她写下一副挽联:曾经风高浪急历千苦,依然心平气和对全生。
横批:豁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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