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视,更没有电子游戏,和现在的孩子比,我们那时候的童年是贫瘠的。可是,我们又是多么幸福啊,我们会跳绳,会踢毽子,会躲猫猫,会玩东西南北中,会仰望满天星星听奶奶讲故事……最幸福的事,是我们那时还有露天电影看哩!
天刚擦黑,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上,男人扛着长凳,女人牵着孩子,老人讲着戏文,年轻男女落在后头说着悄悄话,精力旺盛的公鸡头远远地奔到前面,等大部队接近了,又甩起了一只胳膊,嘴里模仿着拖拉机的“突突”声,发动马力,胳膊越甩越快,人转眼间又变成了前面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了。
每个庄上都有个开阔的晒场,庄稼收割扬晒后,入了仓,空出来的晒场便是放电影的好地方。好地形大多被本庄人占了去,我们庄的人到了后,只能分散到后面和旁边,男人放下长板凳,一张凳子上挤三个大人,每个大人腿上坐三个小孩,而孩子哪坐得住啊,顶多坐上一刻钟,便不安生了,小屁股上长了刺般地难受,扭来扭去,扭来扭去,扭得大人烦了:“去吧!去吧!就在旁边玩玩,不准跑远了!小心被花生抹子(拐小孩的)给抹去了!”
小孩嘴上一迭声地应着,脱了手的轱辘,哪里停得下来啊,先在大人的眼前头转上两圈,一不留神,就蹿远了。他蹿到幕布后面,仰头看了会电影,反面看多清楚啊,几个小孩跳啊伸手去够啊,可看上去很近,最后,谁也没够摸到电影中那女人的高跟鞋。
反面多宽敞啊,不需要勾着脖子从两个脑袋的间隙看,那些大人们真是笨死了!
小孩又蹿到放电影的那个叔叔身边,那里早就挤了一帮小孩了,有几个老实规矩的满脸崇拜地盯着那叔叔看,几个调皮捣蛋的你推我,我推你,跃跃欲试,手伸到光束的边缘,叔叔一声喝止,又赶紧收回。在中场换带时,孩子们终于可以大胆地放飞自我,叫着嚷着让光束投放自己挥舞的小手,还有的把头凑过去,屏幕上出现了个圆圆的黑脑袋,在一阵哄笑声中,那个得逞的孩子被另一孩子挤到旁边,他满足地咧开嘴大笑。
电影散场后,晒场上响起大人们呼娃的声音,这边喊:"大角子哎!”那边有好几个叫大角子的同时应。最终,各找各妈,各领回家。
我的爸妈从不去看电影,他们要苦钱晚上还得做手工活,我都是跟了别人去。那次,我跟庄上一帮十几岁的大孩子到万庄看电影,他们在人群中追打嘻闹,开始我只顾着看电影,也没留意,等电影散场后,满眼的人影穿来转去,没一个我熟识的,等晒场上只剩下掰着指头数得过来的人时,我慌神了,哇地大哭起来,有人围上来,问是哪家的孩子,我不答,只顾仰着头大哭。一对年轻的夫妇走过来,那女的我认识,是本家三太太的姨侄女,刚嫁到万庄没多久,她也认出了我,两人把我送回了家。到家了,送走了人家后,爸妈继续做他们的活,没抱我更没亲亲我,我可差点丢掉啊,爸妈竟没有意识到这一事件的严重性,仿佛我是只小鸡小鸭,放出去了总会回的,不回了在河里和树上过夜也没关系的,我心中忿忿地想:下次我就把自己丢掉,看你们伤不伤心?最终,未能如愿,下次,下下次,看了好多次电影,我都没能把自己丢掉。
看过的露天电影数不清了,内容能一直记得的却不多。其中有部电影有个片段却是一直忘不掉的,就是王老虎抢亲,却抢了个周文兵。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我们庄上也有个叫王老虎的人,不知他这名是因这部电影而得,还是他本名就叫王老虎,反正大家都叫他王老虎,他的老婆大家都喊她王老虎奶奶。我们庄的这个王老虎打起老婆来没个轻重,王老虎奶奶也不是吃素的,抓挠抠骂,上吊跳河,样样在行。王老虎和王老虎奶奶特别爱看电影,白天夫妻俩你撕我扯,闹得鸡飞狗跳娃儿哭,到了晚上,两人便收兵和好,王老虎杠个长板凳,王老虎奶奶跟在一边,有说有笑去看电影。一路上,王老虎给我们讲他看过的电影故事,王老虎奶奶不时插进来补充几句,两人好慈祥好可爱!大人们都说王老虎霸道王老虎奶奶蛮横,大概他们没和他俩一起去看过电影吧。
如今,有时城市广场上也放露天电影,看的人却寥寥,有闲有空时我也停下来看上一会儿,却觉索然无味。儿时看电影时的那种幸福满足感,再也找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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