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父亲也扯断他最后那点孤寂,追随母亲去了,电话那头的家,似乎成了茫然的空号。
从此,家的热线变得断断续续。
几天前就惦记着,给哥哥、嫂子还有姐姐们打打电话,问候一下,血浓于水,虽相隔千里,那缕亲情,时不时地会扯拉一下心底的思念,但忙碌的理由,总会让拿起电话的速度变得迟缓,在恍然间想起,或在某个静谧夜晚,念头闪过,然后对自己说“明天再打吧!”一个个明天就空白出颇为漫长的岁月。
父母,是我们思念家时最温暖的切入点,这种思念,是鲜活的,有温度的,链接神经的触痛。父母,是联系着几位兄妹厚重的纽带,是一篇文章的行文中心,没有切入点的思念就多出一些苍白,多出一些麻木的迟钝。文章一旦没有明确的中心思想,便失去行文线索,便无处泼洒、凝集感情,感情就会变得漂浮、游荡。
父母在时,家的电话号码,就储存在潜意识里,无需记忆,信手拈来,拿起话筒,只要自己需要,父母就在电话那头守护,一声爸妈喊出,音频就那么温暖、圆润地跳动着,如涓涓细流,不需铺垫,没有顿号,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耍耍自己的小脾气,电话烫了,没电了,往往才能成为通话结束的感叹号。
我还是有家的,更宽泛的娘家,有姐姐、几位哥哥。拿起电话,查询号码。我在思考,先打给谁呢?
那就先打给姐姐吧!姐姐和我差着辈份的年龄,如今的姐姐已年过古稀,花白的头发映衬着佝偻的身躯,记忆中的姐姐头发蓬乱,背着外甥,出现在我家草坯的堂屋里,我欢天喜地迎上去,姐姐蹲下身子,放下外甥,我便牵起外甥的手,一同飞奔出去,姐姐像母亲一样的唠叨声,在身后越变越小。姐姐教训外甥时总也喜欢捎带上我,忘记我是她的妹妹,还有母亲在。穿上姐姐缝制的鞋子、棉衣、书包,我又忘记她是我的姐姐。
现在母亲不在了,姐姐花白的头发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和母亲照片里的一样,那眼神、嘴角的华令纹更让我想起母亲。于是我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你有事吗?”电话里,姐姐有点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没事,就想问问你好不好?”我说。“我很好,你呢?”姐姐问。“我也很好。”我说,“那就好,就这事吗?”稍事停顿,姐姐说,“没其他事就挂了吧。”姐姐的电话从来都是三言两语,直接了当,一点不像母亲,母亲爱听我啰哩啰嗦,也喜欢和我唠里唠叨。
接下来,我拿起大哥的电话,父亲最后几年都在大哥家,给父亲端茶倒水的事,大哥承担了大部分,父亲最后痛苦的呻吟,大哥听的最多、最真切,揪心也最多,夜里那盏幽暗的小夜灯守护着父亲游丝般的生命,也让大哥的梦变得忽明忽暗。父亲在时,大哥家的电话俨然成了公用电话,弟妹的电话来自四面八方,不胜其扰,父亲徘徊于生死的最后一段时日,我们拨打大哥电话的频率格外高,电话那头,常常听到大哥催促我们,“有话快讲,爸爸拉肚子了、爸爸吐了、爸爸要喝水......我要照应他去了。”兄妹较多,远在他乡的我们,就守着那根无形的声波,对父亲传递着徒劳的关心,偶尔听到父亲的哀鸣或苟延的残喘,一种巨大的痛便在胸腔里膨胀,晶莹的泪珠滑落出眼眶。大哥总爱用催促的声音掐断电话,一时间,我们的电话成了无用的骚扰,这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一次次焦急不安地拿起电话,又一次次地揣摩着。
“父亲这会应该挺好,大哥也不忙碌吧,心情会和现在的爸爸一样好......”想到这,我拿起电话,“万一,爸爸又被病痛折腾了一宿,大哥才睡下呢?”电话号码按下一半又犹豫了,电话就抓在手里,迟迟不愿放下。父亲走了,带走络绎不绝的电话声,大哥家骤然安静下来,大哥的生活也随之变得平静,我再次拨打大哥家的电话,已无需揣摩,不再有急切、不安和愧疚的感觉,只是频率远不及前,拨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大哥像似晒着慵懒的太阳,语调被阳光烘晒得暖洋洋、慢腾腾的,和你应答着,东一句西一句,不像父亲在时,有明确的交流中心,一切围绕父亲展开,分享他的喜乐,倾诉我们的焦虑和不安,而后是各家的生活琐事。
又有一段时间没和大哥通电话了,想到大哥,很自然地想起父亲,仿佛父亲还在大哥身边,我拨打过去,大哥还是不急不慢,语调平和,而我却在电话里努力地寻找那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听不到爸爸的声音呢,或许他在睡觉,或许他上街去了,这会,不会在邻家打麻将,爸爸一般下午打麻将,而现在是上午....”“奇怪?电话断了,没有声音了。”
电话传来大哥自言自语地嘟哝,随即挂断电话,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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