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1.雪中的骄阳

    万历四十六年的冬天，像是打翻了滕文公手中的法器，整个九州都飘雪不断，楚中尤是寒冷，距昌府外六十里的官道上的一行车马伴着片片雪花缓慢的向前行着。

　　“他娘的，都跟老子打起精神来，就快到武昌府了，到了地儿你们这群兔崽子们再尽情的撒欢，现在都跟老子醒一醒，么困咯！”

　　众侍卫听得光头大汉的话，像是在这皑皑白雪中突燃起了熊熊火焰一般，纷纷都兴奋起来。

　　“屠大叔，俺们从北京城一路走来，早就听闻湖广乃鱼米之乡，昌府的武昌鱼更是一绝，到了以后可一定要俺们吃个痛快！”众侍卫中年纪最小的虎子笑嘻嘻的讲道

　　万人屠瞟了虎子一眼，笑骂道“你这小滑头，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行！到了昌府老子请客让你吃个痛快！现在可别给老子想其他的心思，好好看着周围动静，可别让什么走兽惊了贵人的马车！”顿了顿又对众人大声讲“大家都辛苦了，今夜子时应能走到昌府，到时候老子请大家喝酒吃肉玩····”

　　侍卫们看着万人屠盯着刚下马车的侍女小环，尴尬的没能讲完话，都肆意的大笑起来。小环羞红着脸说着贵人问还有多久能到，也没听万人屠回答，逃也似的回到了后面马车中，侍卫们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万人屠清了清嗓子，黑着脸大声吼道“么笑咯！兔崽子们哪个再跟老子笑，老子就把他塞到马尻里面去！！！”众人这才噤声。

　　再看马车之中，小环跪坐在一旁，服侍着贵人抱起刚睡醒的小少爷，此子天真烂漫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盯着正慈爱的抚着他额头的贵妇，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贵妇宠溺的看着小儿，开口哄到“信儿乖，不哭不哭，母亲在这儿呢！”而信儿只是盯着妇人，不断的扭着身躯。

　　这时小环开口道“主母，小少爷看似内迫，要不让侍卫们停下，看看小少爷要不要解手罢。”

　　贵妇哑然失笑，顿了顿讲到“你这孩子倒是聪慧，还不曾会开口就知不能随意解手！”

　　因小少爷下了马车便神采奕奕，再也不愿待在马车封闭的环境中，而积雪也越来越深，众人只得停驻在了汉江边。

　　万人屠紧张的布置着暗防，毕竟此地三面环林，只有背靠着汉江，并不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处。

　　随着帐篷沟火搭建好，白师爷走到了万人屠身边，低声讲到“屠总旗，此地已是湖广地界，都指挥和布政司都与殿下交好，那些匪人如何还敢来此行凶！”

　　万人屠眉间的川字微微松了松，摇了摇头讲道：“但愿是我多心了！不过今夜是那群阉人最后的机会，你等一定要谨慎设防，若是真的应验了，我们都可以死，但你功夫最好，一定要活着带小殿下和夫人安全离开！”

　　“属下明白！”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格外早，伴着最后一丝日光消散，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眼前燃烧的沟火，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娘的，不知是不是刚刚吃饭时多饮了些水，都已经过去解手几次了！有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

　　“只怕是身体的原因吧！”一校尉摆弄着眼神讲到，伴着众人的哄然大笑，白师爷咒骂的走向江边的一块巨石后面，回头瞟了瞟远处营地里围坐着沟火的侍卫们，见没人过来，拿出火折子对江中摆动着不为人知的手势。

　　没一会儿，汉江之中居然冒出一个人头来，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只怕会大喊一声水鬼，落荒而逃罢。

　　那水鬼走进白师爷跟前，低声问到：“什么时候动手？”

　　白师爷又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药效到寅时最为显著，只是万人屠并未多吃，幸好那个蠢材去了林中暗哨，根本没想到咱们会从身后动手……我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我？”

　　水鬼盯着白师爷讲到：“很好，你做的不错，事情做完后我会把文书还有银子一并给你！”说完便又沉入了水中。

　　营地里半响无话，多数侍卫都和衣睡去，而负责警戒的虎子也是眼皮打架，在又一次差点摔在地上之前，缓缓的走向江边，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虎子正要蹲下，一股浓浓的腥味却在他的鼻间散开。

　　顿时警惕的虎子翻身离开江边，一只厉箭顺着他的头发射入了后边的树中，借着月光再看江中，同袍的尸体伴随着几个拿着匕首的鬼面刺客慢慢浮了上来，虎子紧压着自己已经打颤的双腿摸出了一个竹筒，在鬼面刺客欺身之前向天空射了出去，同时口中大喊到“敌。。。！”

　　奇怪还没喊出那个袭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在自己眼前慢慢倒下去。

　　天空中砰的一声炸响掩盖了脑袋落地的声音，随着黑色的火药在空中点燃成如血液般妖异的暗红色，四十几个黑衣水鬼几乎同时从江中跃起，朝着营地掠去。而此时惊醒的侍卫们也纷纷摆好阵列，围绕着马车外围架起火铳和手弩环顾着四周的环境，留下十数人紧紧围着贵人的马车

　　随着第一次进攻的发起，火铳的硝烟弥漫了整个营地，侍卫们有序的把火铳递到身后，同时接过以上好铅丸的火铳。黑衣人留下几具尸体后，在新的铳声和连弩破空声响起时不由得又往江边退去。

　　江边黑衣人头领尖着嗓音吩咐道：“弟兄们，那些铳手自会有人解决，你们从左侧突袭，速战速决，注意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说完便恭敬朝身边刚从江对面飘然跨过的白袍男子讲到：“大师，那些只会玩火器的杂碎就交给您了！”白袍剑客冷哼了一声，傲然朝营地走去。

　　“放！”密集的铅丸随着校尉的手势下射向远处朝这边走来的白衣剑客，施令的校尉心里却顿时不安起来，只见那剑客剑指一扬，背上的铁剑居然自己飞舞起来！

　　“卧！”校尉大声喊到的同时，把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而身后那些正在装铅丸的小校们未曾反应过来，都被那铁剑弹回的铅丸击中了眉心。校尉额头上冷汗渐渐冒了出来，他没想到那些匪人们居然不惜代价，请来了那些被愚人们称为剑仙的大剑师！

　　万人屠盯着天空中璀璨的烟火，铁青着脸色喊到：“速走！”

　　白师爷掸了掸长衣下的灰尘踢开挡在他脚前的头颅，伴着鬼面人缓缓的走向马车周围的侍卫跟前，微笑着轻声问到“今日以杀了太多的人，不愿再多造杀孽，本是同泽，何苦如此，要不…你们便丢了手中武器如何？”

　　侍卫们举起手中的钢刀，高声呐喊道“吾等既受命于殿下，自当以性命报之！”其中与白师爷交好的小校怒骂道“呸！你这狗贼，居然连同外人来杀害兄弟，这时又在此处惺惺作态！！勿需多言，兄弟们跟他们拼了！”说完便一刀朝白师爷脸上砍去，鬼面刺客们也纷纷扬起了手中的短剑。

　　就在众人战作一团时，白师爷拼着手上挨了一刀，划断了侍卫脖子时突然闻到侍卫身上传来一阵浓厚的硝烟味，白师爷暗叫一声不好，一个鹞子翻身往后方掠去，怒骂道“妈的，快他娘的往后退！是火药！”侍卫们引燃了身上的火药包，奋力朝着鬼面刺客们扑去，伴着一声声的巨响，在这漆黑的夜里在马车前生成了一朵朵血色的骄阳。

　　“奴婢该死，让这些埯糌东西扰了娘娘还有小殿下的清梦，还请娘娘责罚……娘娘！娘娘？”鬼面首领抽出腰间的匕首，伸手往马车中探去。看着里面空无一人的马车，狠狠的一巴掌扇在白师爷的脸上：“人到哪里去了！”

　　白师爷惨白着脸道：“明明就在这马车中，如何就能这么消失了呢？一定是万人屠！大人！一定是万人屠把人偷偷带走了！”

　　“废话！你当杂家是傻子吗！既然如此……你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白师爷看着胸口的匕首，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

　　“给我搜，他们没有马车，又带着三个拖油瓶定然走不了太远，给我仔细的搜！”吩咐完又朝着白衣剑客拱手道：“大师，还请您多劳烦，帮杂家把那几只老鼠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