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同学

      离别了那个住了有十六年之久的小乡村，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事情和人物，对于青春期躁动的少年，记忆是那么地清晰。或许是因为，那个季节，少年的思想天地里没有多少情感夹杂在里面。

      阔别多年之后，与一位同学在县城不期而遇。

      我俩聊起了哪些年少无知的往事——下河游泳，衣服被老师收去，光着屁股回到学校;一起在晚上去学校附近偷果子吃；一起在教室和寝室里做着调皮捣蛋事。

      我问他：“那位黄XX同学，现在在干什么了？”    “他回到家后没有多少年，就死了。”他的回答让我心里一震，那个可怜的生命，这么短暂就结束了。“他是怎么死的？” “他骑着自行车，在路上不知道怎么原因就撞上了一台拖拉机，就被撞死了，死的时候，可能只有十八岁吧。”

      思绪让我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乡村的初中.......

      刚从小学升到初中,许多来自不同小学的学生聚到了一起,班上有一个很特别的新同学，叫黄XX，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先天畸形,长得非常奇特。他的双眼是突出来的,鼻子异常的高和钩。脖子两侧的胸锁乳突肌，不知道何故，非常的明显。从后面看上去,他的脖子是平的，脖子的转动也是受限的。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带着鼻音,含糊不清,估计是腭裂造成的。

      开学之初，见到这样的一个同学，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大多数同学都不敢与他接近，与他语言上的交流也是很困难的，他说的话让人很难听懂。他的身体先天的弱小，浑身都透着骨感。上体育课时，练习跳远，他用很僵硬的动作助跑、笨拙地起跳、只跳了个几尺远。围在沙坑边上的同学都哄笑起来了。他从沙坑里悻悻地走了出去。随着大家相处的时间久了以后，敢取笑他的同学变得越来越多，后面坐的那些年龄大一些，比较调皮的同学，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怪物”。经常拿他来取乐，嘲笑他。他身体比较弱小，面对那些年龄大、强壮的同学讥笑敢怒不敢言。

      他总是努力地想把自己变得和其他同学一样，和其他同学正常相处， 但总是不能如他所愿，许多同学并不能接纳他，他上课回答问题时，会引起哄堂大笑，老师都没有办法制止。他在朗读时发出怪怪的声音，也会吸引同学们注意，这时，在教室最后面坐的调皮学生会叫他“怪物”。他怪怪的朗读声嘎然而止。有时候他会把头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他心里很难受。

      他是男生当中，会备一面镜子，为数不多的男生之一。其他的男生备镜子是因为青春期爱美，照着镜子，梳理头发，挤挤青春豆，或者对着镜子自恋一下。而他照着镜子时更多是在疑问：我怎么会这么不幸，长成这个怪模样。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心里是很痛苦的。可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也没有办法改自己的声音。

      有一次，在上历史课时，历史书上有一个忽必烈画像的插图，画得比较怪异。那些经常取笑他的一些同学在下课后说，那个忽必烈的画像很像他，都在哈哈大笑。他一声不吭，沉默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一个不知深浅的隔桌同学，拿着历史书上忽必烈的画像，走到他的桌子边上对照着他看。笑着说，看下是不是很像。他突然就暴发了，猛地站起来，掐着了那位隔桌同学的脖子。任由同学怎么挣扎都不放手，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在起哄着，看着热闹。隔桌的那位同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的双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脖子已经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多年以后，想起那位“怪物”同学，觉得他非常可怜，从娘胎里生出来就这么一副与众不同的模样。但他的心智又是正常的，青春期的他，内心里肯定是非常痛苦的。可是，我们这些同学们，不仅没有给他伸出同情与友谊之手，反而把他当作取笑的对象，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所有的同学都是这么没心没肺的。至少，我那时候是这样的。

    “怪物"同学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让人觉得非常遗憾！我欠给他一个道歉，欠给他伸出一双温暖的手。

      那个向他递书而被掐的隔桌同学，就是我。

我们初中时曾经使用过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