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仙人掌

清晨被窗台外的鸟叫声吵醒时，我第一眼就瞥见了那盆仙人掌——它歪着身子靠在防盗窗上，顶部冒出一小截嫩绿色的新芽，像个偷偷举着小手的孩子。这盆仙人掌跟着我快六年了，是刚毕业租房子时，楼下花店老板塞给我的。

那会儿我揣着刚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在花店门口犹豫半天，想买盆好看的花摆在出租屋。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看我盯着那盆开着粉色小花的吊兰出神，笑着说：“刚工作吧？别买吊兰，不好养。”她转身从角落里抱出这盆仙人掌，“这个好，十天半个月浇一次水就行，不耽误你上班。”我当时觉得它丑丑的，浑身是刺，不太乐意，阿姨却不由分说地用报纸包好塞进我手里：“拿着吧，它皮实，跟你刚出来打拼一样，得抗造。”

刚租的房子在老小区六楼，没电梯，每次搬东西都得爬得气喘吁吁。我把仙人掌放在窗台最显眼的地方，想着要是连它都养不活，自己怕是也撑不起在这座城市的日子。头几个月总记着浇水，后来忙起来，经常忘了它。有次出差半个月，回来时发现吊兰枯得只剩几根黄叶子，转头却看见仙人掌还是绿油油的，只是底部的土裂了缝。我赶紧接了水浇透，看着水珠顺着刺往下滚，突然觉得它像个沉默的伙伴，不声不响地陪着我熬过那些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

第二年夏天，我换了份工作，经常加班到半夜。有次加完班回家，开门就看见窗台亮着盏小台灯——是我早上出门急，忘了关。灯光落在仙人掌上，它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小小的盾牌。我坐在地板上，看着它发呆，想起白天被领导批评时的委屈，想起房租快到期的焦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那天晚上，我对着仙人掌说了好多话，说工作的难处，说想家的心情，它就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浑身的刺好像都软了些，没那么扎人了。

去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在家躺了三天。第三天早上醒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仙人掌上，我忽然发现它顶部冒出了一点嫩黄的芽。那是它第一次长新芽，我激动得赶紧拿手机拍下来，发给老家的妈妈。妈妈在微信里回：“这花跟你一样，身体结实着呢。”我看着那条消息，想起小时候感冒，妈妈总给我煮姜茶，坐在床边看着我喝下去。现在自己在外头，连生病都得自己扛，可看着那盆冒新芽的仙人掌，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前阵子搬家，我把东西都打包好，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仙人掌。它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圈，身上又多了几根新刺，底部还长出了一小棵小仙人掌，紧紧挨着母体。搬家师傅看见我抱着盆仙人掌，笑着说：“现在年轻人都养好看的花，你怎么还养这个？”我也笑：“它陪我好几年了，舍不得扔。”师傅帮我把它放在新车的副驾上，叮嘱我：“可得扶好了，别让它倒了。”一路上，我时不时侧头看它，它稳稳地立在那儿，像个老伙计，陪着我驶向新的住处。

新住处的窗台比以前宽，我把仙人掌放在正中间，旁边还摆了几盆绿萝。绿萝是同事送的，绿油油的，很好看，可我还是最喜欢那盆仙人掌。每天早上刷牙时，我都会顺便给它浇点水，看着它顶部的新芽慢慢变成嫩绿色，心里就暖暖的。有次同事来我家做客，看见仙人掌上的小芽，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养花的。”我摇摇头：“不是我会养，是它自己争气。”

昨天晚上，我坐在窗台边看书，突然听见“啪嗒”一声，转头看见那棵小仙人掌从母体上掉了下来，根部还带着点土。我赶紧找了个小花盆，把它种进去，浇了点水。看着那棵小小的仙人掌立在新花盆里，我忽然想起刚毕业时的自己，像棵小仙人掌，带着点懵懂和倔强，闯进这座陌生的城市。这些年，我像它一样，慢慢扎根，慢慢长大，虽然偶尔会遇到风雨，却从来没放弃过。

现在的我，已经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温馨的小窝。每次看着窗台上的仙人掌，我都会想起花店阿姨说的那句话：“它皮实，得抗造。”其实人也一样，在外面打拼，总得有点“抗造”的劲儿，才能熬过那些不容易的日子。而那些默默陪伴我们的人和物，就像这盆仙人掌，虽然不张扬，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给我们力量。

今天早上，我发现那棵小仙人掌的顶部也冒出了一点小小的芽。阳光照在两盆仙人掌上，它们并肩立在窗台上，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我看着它们，突然觉得，生活就像这盆仙人掌，不需要多么华丽，只要脚踏实地，慢慢生长，就一定能开出属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