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写故事】回不去的是故，不是乡

【看图写故事】回不去的是故，不是乡

1

青山碧水间，一艘客船上挤满了人，有的是回乡的游子、有的是异乡的游客……各种各样的人，怀着不一样的目的、不一样的心思聚在了同一艘船上，他们唯一的相同点是目的地相同。

文清虽是坐在一个角落里，但依旧是紧紧抱着怀中的盒子，她怕人来人往间，不小心将盒子掉到地上。

文清没有心思去关心那些人想要做什么，他们又为何来到这个船上，她只关心，船什么时候可以到江心。

时不时，文清还会抱着自己怀里的盒子到外面去眺望茫茫江面。

来来往往几次，文清觉得有些对不起身边的老太太，总是要她给自己让路，但不出去看看，她又害怕错过。

不知道第几次，文清从船舱外再一次回来，沉默的老太太终于是开口了。

“小姑娘，你很久没回家了？”

文清摇摇头，尴尬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哦，你是来旅游的！”

文清依旧摇头，看到文清摇头，老太太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疑惑：“那是？”

“送爷爷回家！”

老太太一个愣神，看到文清手中的盒子，老太太伸了伸手又是放了下去，下一瞬眼底竟是染满悲伤：“生老病死，也是常事。”

文清以为自己的话让老太太想到她也会有那一天，文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知道人越老越是怕死，就像他的爷爷，在闭眼的前一刻 ，还冲着她伸出胳膊，想要抱抱她，可还没等她弯下腰，他就已经合上了眼。

老太太独自神伤了一会，再一转头，看到文清低着头，便伸出手拍了拍文清的肩膀：“孩子，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离开，你爷爷活到这岁数已经很好了，他肯定不想看到你为他伤心！”

文清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老太太顿了顿，又是问道：“你爷爷家乡还有亲人？”

“没有，爷爷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

“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乡？”

“因为奶奶埋在这里！”

听到奶奶二字，老太太微微低下头，用一只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银镯子样式很简单，也可以说压根没有样式。

镯子上早已没了光泽，有的是发黑的痕迹，文清知道那镯子年代一定很久远，一个人能这样珍视一个镯子，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镯子有着浓浓的纪念意义，二是家里实在不富裕。

但是，这个老太太看穿着就不像是因为贫穷而不换镯子的人。

文清看着镯子陷入了沉思，看来爷爷他们那一辈的人都很喜欢银镯子呢？只是不知道这个镯子后藏着的会是怎么样的故事？

文清沉思的同时，老太太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文清怀中的盒子问道：“小姑娘，你爷爷一定很爱你奶奶吧？”

文清点了点头：“嗯，很爱很爱，爷爷一生只爱奶奶一个人。”

老太太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往事，良久，她才说道：“你奶奶很幸福，有这样一个爱她的人！”

文清听到这话，用力的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爷爷和奶奶算不得幸福，他们的故事让人叹息。”

“噢？你可以讲讲你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吗？人老了，就是喜欢听一些年代久远的故事，似乎这样就可以回到年轻时了，人还真的是奇怪啊！”

文清想了想，倒是答应了：“嗯，既然您想听，那我就讲讲吧！”

2

文清看着自己怀中的盒子，讲起了故事：“爷爷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自己命运的不幸，爷爷比其他人都更知道幸福的来之不易，所以爷爷拼尽一切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农忙时，他白天帮着村民做农活，晚上点着蜡烛学习。农闲时，他就白天抱着书本学习，晚上用树枝在地上写自己脑海中的内容。

老师许是被爷爷感动了，时不时的还会给爷爷开小灶，也是那个时候爷爷认识了奶奶。奶奶是老师的女儿，她比爷爷还渴望离开这里，她不想一辈子过的庸庸碌碌，她渴望改变。

两个努力的人就那样碰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爷爷和奶奶擦出了爱的火花，爷爷说那时候，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难寻找的东西――幸福，只可惜那时候他还不懂幸福二字。

所以机会来临时，爷爷没有犹豫，他抓住了机会，爷爷甚至于还规划好了自己和奶奶的未来：他们一起离开村子，一起去外面寻找更好的生活。

只是，当爷爷要离开村子的那一天，一场意外将他的规划打乱了。

他们那里本没有那样的机会，那是奶奶当老师的父亲托尽关系才换来的。可是奶奶得到机会后，却毫不犹豫的将机会让给了爷爷，为了让爷爷安心离开，她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帮自己一起撒谎。

直到那天送别，爷爷要拉着奶奶上船，奶奶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爷爷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但奶奶却是不许，甚至以死相逼。

别无选择，爷爷踏上了离乡的船。

到了新的地方，爷爷除了学习和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给奶奶写信，可信写好了，想要寄给奶奶却不容易，无奈，爷爷只能将自己写好的信进行精简，刚开始是十封信压缩为一封信，后来是二十封信压缩为一封信，实在写不下，爷爷就在信纸上正反面都写。

一封封信都寄出去了，爷爷却没有等到奶奶寄回来的信。直到有一天，家乡才是来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让爷爷高兴至极，恨不能告诉全世界的信，因为奶奶说她要来这里看爷爷。

兴奋过后，爷爷变得慌张不已，他在这里已经生活很久了，但是对于这里，他却很不熟悉，甚至于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不知道。

抓耳挠腮过后，他只能红着脸去请教班里的女同学，女同学很热情带着爷爷去了那些地方，甚至于还帮着爷爷挑选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

但误会也发生在这里，奶奶来到爷爷所在的地方，她才发现自己和这里的姑娘比起来真的太普通，又或者说自己就像是一颗野草。

奶奶不由得自卑起来，不过，想到爷爷的那些信，奶奶觉得爷爷一定不会嫌弃她，爱情给了她面对那些人诧异眼神的勇气。

奶奶想要给爷爷一个惊喜，她问过人后，直接等在了爷爷宿舍楼下，可也是这一等，等出了爷爷和奶奶的悲哀。

爷爷和那位女同学一起回来，女同学身体很不舒服，爷爷只好抱着她，而周围的同学也是各种打趣，爷爷和女同学脸上都有了红晕，奶奶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心中什么塌了。

下一瞬，奶奶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躲起来了，直到爷爷和女同学离开，她才敢离开。

那天，奶奶走了很远的路，流了很多的泪，最终又是踏上了回家的船，爷爷发现奶奶带去的东西时，已经是大半夜了。

看到家乡的特产，爷爷心乱了，他在学校附近遍寻无果后，去了码头，但是那时候已经没有船出海了。

爷爷在码头等了一夜，第二天，爷爷坐着第一趟船返回家乡，这是他离开家乡后唯一一次回乡。

爷爷回到奶奶家才发现她并没有回家，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最终，爷爷他们在码头得到了奶奶的消息。

奶奶那天在船驶到江心时，跳江自尽了，因为江水太急，奶奶的尸骨都没能捞出来。

老师自然是恨爷爷的，那天爷爷是被赶回学校的，村里的人和他断绝关系了，大家都说爷爷白眼狼、负心汉……

爷爷离开时将一个银镯子交给了老师，希望老师可以将这个镯子放进奶奶的衣冠冢里，老师本是不答应，最后，禁不住爷爷苦苦哀求才是答应了。”

说道这里，文清顿住不说了，她想去船舱外看看，爷爷这辈子过的太苦了，最后的愿望，她一定要帮助爷爷实现。

“老婆婆，麻烦您再让一下，我要去趟外面。”

老太太愣了许久才是“哦”了一声，看到文清要抱着盒子出去，老太太叫住了文清。

“小姑娘，我帮你看着吧，人来人往，你抱着他，来来回回不方便！”

文清想了想，倒是也答应了，她相信这个和爷爷差不多年岁的老太太。

“那谢谢您了！”

“不客气。”

文清将盒子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太太用手抱着盒子，这样盒子就不会掉下去。

文清离开后，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用手抚摸着盒子上的花纹，良久，一滴泪掉在了自己干枯如柴的手指上，那些不想提起的往事这一刻竟是全部涌了上来。

3

当年，离开学校后，她心如死灰却又无处可去，只好踏上归乡的客船，客船上人很多、很热闹，她心中却越发难过，看着滚滚江水，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并且也去做了。

冰冷的江水刺激下，她后悔了，可江水那样急，又怎么会有人来救自己？客船越来越远，她慢慢的合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时，竟是躺在一张小床上，照顾她的人告诉她，她是被江上的打鱼人救下了。那天客船周围有两叶扁舟，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注意到而已。

想到这里，老太太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她真后悔自己跳了江，若是没有跳江，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文清这时也回来了，看到老太太抱着盒子流泪，文清的眉头微微蹙起，步子不由得变快，回到自己的座位旁文清唤了好几遍，老太太才是反应过来。

老太太有些慌张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接着有些困难的挤出一个笑：“人老了，就是容易感伤，听了你的故事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文清倒是也没多在意老太太的话，她在意的是爷爷的骨灰盒。

文清从老太太手中接过了骨灰盒，道了声谢谢，

老太太看着骨灰盒，眼中依旧是泪光闪闪，文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老太太：“老婆婆，您擦擦吧！”

老太太接过文清手里的纸巾，并没有擦眼泪，而是紧紧的攥着，两眼依旧是盯着骨灰盒。

文清觉得很是奇怪，问道：“老婆婆，您怎么了？”

“他后来怎么样了？”

“谁？”

“你爷爷，你奶奶不是跳江了吗？那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孙女，他后来结婚了？”

“嗯，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吧？”

“爷爷娶了那个帮助过他的女同学。”

“哦！”老太太长长的哦了一声，看来自己那时候回去找他时，看到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陪着自己的妻子去产检了。

“你爷爷和她妻子一定过的很幸福吧！”

老太太将自己眼角的泪水擦干了，脸上恢复了平静。

“老婆婆，您难道没有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

“我从来没有将爷爷的妻子叫过奶奶。”

老太太回忆了一番文清的讲述，果然是这样的，似乎，文清只把那个跳了江的人叫奶奶。

“为什么呢？”

“因为爷爷说我只有一个奶奶，就是跳了江的那位。”

“那你爷爷的妻子不会生气，你的父母会同意？”

“我没有父母，只有爷爷！”

嗡的一声，老太太只觉得自己大脑乱做了一团，没有父母，没有父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明明亲眼看到他陪着自己的妻子去产检了啊！

“爷爷是因为女同学走投无路，需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临时的爸爸，才和她结婚的，等她将孩子生下来，他们便离婚了，而我是爷爷捡来养大的！”

“所以你的爷爷和她是假结婚？”老太太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爷爷告诉我，他一辈子只会爱奶奶一个人，只有奶奶一个妻子，他不许我叫其他人奶奶！”

“可他们不是没有结婚吗？”

“爷爷说没有结婚的他们比起结了婚的很多人都更加幸福！”

老太太垂下了头，手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好久好久，叹了口气：“的确，结婚不一定是因为两情相悦，也许只是一道手续而已。”

“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和那个女同学结婚，一是为了帮助女同学，二也是为了他自己，他要让自己永远背负上负心汉的名声，那样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

“你爷爷真是一个痴情的人！”

“爷爷不仅是痴情的人，更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爷爷回不了村子，可他的心却从未离开过，这些年，他默默的为村子做了许多事情，奶奶的父亲离开时，爷爷还在异乡为他戴了孝。”

听到这里，她脑海中的画面彻底接在了一起，她终于明白自己带着丈夫回到家乡，父亲将手镯交给她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他从未背弃过他们的爱情，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误会着他。

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勇敢的上前问个究竟，那他们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如果当初，她没有跳江，就不会遇见那个让她既感激又憎恨的人；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急切的去找他，就不会碰见他带着妻子产检；如果当初，她能够勇敢一点，能够更信任他一点，他们就不会这样了！

老太太闭上了眼，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决堤一般的奔涌而下。

文清被吓住了，慌乱的拿着纸巾替老太太擦拭起眼泪，一边擦，还一边道歉：“老婆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文清的话没有一点的作用，老太太那深陷的眼窝似乎变为了一口泪泉，不停的冒着泪水。

“老婆婆，老婆婆！”

文清一边擦拭着老太太的泪水，一边呼唤着老太太，好一会儿，老太太睁开了眼睛，人老了再多的泪水也总会流干。

4

老太太冲着文清笑了笑：“小姑娘，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文清看到老太太恢复平静，这才是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

“没事，人老了，就这样，好久没哭过了，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哭了，今天听到你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倒是让我重新学会了哭！”

文清不敢再提起自己爷爷的话题，那个时代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那样的经历吧，为了面前这位老人不再触景伤情，文清转移了话题。

“老婆婆，您这么大年岁，一个人坐船是要回家乡，还是去探亲，您的其它家人呢？他们怎么会放心让您一个人出远门？”

话说出口，文清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自己似乎将话题转移的更加糟糕了。

好在这一次，老太太没有伤神，很快就回答了她。

“他们不知道我出远门。”

“什么？”

“没什么的，这条江我很熟悉！”

“老婆婆，您联系家人没？如果没有，您告诉我电话，我帮您联系吧！”

“不打紧，我家就住在码头附近的！”

老太太一脸的肯定，文清也不好再坚持。

“老婆婆那您的家是住在江北还是江南？”

“我生在江北，爱的人在江南！”

“哦，那这就是回家乡了！”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其实一直住在江北，这么多年她只离开过江北三次，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再也不会去江南了，那个让她惦念的人死了，那她还剩下什么理由去江南呢？

那个失散多年的小孙女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她们应该是彻底没有缘分了，一如她和他。

垂暮之年，她终于有勇气去见他时，却发现他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等他终于看到她，还没来得及抱抱她，他竟是落了气。

他们之间永远是差一点，他们永远无法再回到当初，她想这大概就是命吧！

船终于驶到了江心，文清抱起爷爷的骨灰盒就要向外走，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也站起了身：“姑娘，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去！”

文清点了点头，一老一少向着外面走去。

天空中的云层渐渐低了、厚了，似乎是要变天了，远处的青山在云中若隐若现，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小山村，她想，她和他这也算是一起回来了。

文清将盒子轻轻打开，手下一个翻转，盒子中的粉末便打着旋儿向江水中去了，同时，文清眼中的一滴泪也伴着爷爷的骨灰去了。

文清将盒子轻轻合上，转头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将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脱了下来，接着毫不犹豫的扔进了江水中。

文清惊讶的问道：“您这是？”

“小姑娘，我们走吧，外面风大！”

文清心中虽是疑惑，但也不好再问，怕自己的问题会勾起老太太的伤心往事。

回到船舱后，老太太再没有和文清说话，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在沉默的间隙，她会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手腕。

文清想，老太太大概还是舍不得心底的人吧！

船终于是到了，文清和老太太一起下了船，文清本来想要帮老太太联系她的家人，但老太太拒绝了，她说自己可以找到。

看着天空中密布的乌云，文清从包中找出自己早就买好的回程船票，转身上了另一艘船，这江北她不愿意多待。

文清不想去船舱里，便站在外面，她想看看那位老太太有没有回去，文清的目光在码头上搜寻，一会功夫，果然看到了老太太，她也在注视着这里。

突然，老太太抬起胳膊，冲着文清挥着，文清也连忙抬起胳膊，想要向老太太告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挥动，老太太却是转身走了。

看着老太太苍老的背影，文清慢慢的放下了胳膊，也许，老太太是在向她爱的人告别吧！

文清正在想着，自己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文清接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内容，文清的脸色却是渐渐变了。

挂断电话后，文清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邮件，一张照片映入她的眼帘，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位老太太，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位亲人。

文清没有登过寻人启示，更没有托人找过自己的亲人，文清知道，这一定是爷爷帮她联系的，这么多年，她不愿意提起江北，也不愿意回到江北，没想到，这次送爷爷和奶奶团聚，竟是会找到自己的亲奶奶。

想到老人蹒跚的背影，文清心中一颤，文清捏着自己的手，好久好久，才是松开，她不能这样离开。

文清想要回到码头，却是发现船已经开动了，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雨滴，江上的微风一吹，竟是吹到了文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