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拾第一次看见海,是在七岁的台风夜。
渔船像碎叶在浪尖翻滚,父亲把最后一块船板塞进她怀里,掌心滚烫。巨浪吞没一切之前,她只听见一声“往亮处漂”。远处灯塔的光,劈开墨黑海面,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老周把她从浪里捞上来,带进灯塔。十年里,清晨的透镜像一轮被擦亮的月亮,把金线般的光撒向深海。老周说:海会记仇,也念旧。阿拾不信,直到十五岁,潮痕退尽,她拾到一只嵌满贝壳的木盒。半张泛黄海图,父亲当年要去的渔场,墨迹仍新。
十九岁,她接替老周,成了灯塔最年轻的守夜人。黄昏她拧开那台锈迹斑斑的收音机,对着海面读信:
“给阿爸——今天浪高两米,我很好,灯很亮。”
声音落在礁石上,碎成细白的沫,又悄悄退回海里。
暴雨夜,发电机骤停。整座塔坠入深渊。她摸黑下机房,扳手脱手,“当啷”一声坠海。黑暗张口的瞬间,海面忽然亮起第一盏灯,第二盏,第三盏……远远近近的渔船调转船头,探照灯如流星逆射,一齐捧住灯塔。
雨歇,老陈叔划着小艇送来零件,笑得豁亮:“你爸当年帮我们补网,今儿该我们补灯。”
阿拾站在塔顶,看万点光斑围着孤塔荡漾,忽然懂了。海把父亲带走了,却把那枚滚烫的掌心,分散成漫天渔火,永远替她亮着。
如今收音机旁多了只木盒,半张海图、孩子们蜡笔画的灯塔、渔民送的贝壳。风起时,她贴耳壳上,听浪潮在里面轻轻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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