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静谧的走道上空无一人，楼顶上一盏昏暗的吊灯似乎是此处唯一的光源。酸腐的气息充斥着四周，连着一切被黑暗吞噬。

    一间牢房里关押着两个男人，屋子里潮湿发霉的墙上仅有一扇小小的窗。窗外是一片树林，溪流缓缓穿过，与让人窒息的监狱显得格格不入。

    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窗前，双目微闭，脸上挂满笑容。另一位只是颓丧地坐在床沿，目光呆滞。

    “嘿，伙计！此刻窗外的树林正郁郁葱葱，灌木丛也绿得像一块无暇的翡翠。瓦蓝的天空，是软绵绵的白云的温床；清澈的溪流是光滑的鹅卵石的乐园。哦，还有那只停留在树枝上的夜莺！我多么希望小家伙可以在我生活中为我歌唱。你不知道它的歌声有多美！哈哈，只要五年，只要这短暂的五年过后，我就可以近距离感受想象中的旋律了。”男子神采奕奕，眉飞色舞，不由得手舞足蹈。而后，他便沉浸在窗外的风光里。

    “得了吧，兄弟。你没见过门外狱警养的那只夜莺，羽毛杂乱，死气沉沉。倒是那鸟笼，啧啧啧，那花纹，那材质，看着就叫人心动。人们日夜期盼它的歌声，不过是白日做梦喽！那夜莺都没张口过，狱警还像个傻子一样当它是宝贝......我说，你还是多考虑自己吧！天啊，足足五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那是多么难熬！我这儿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得消磨，真是愁死人了。”床沿的男人黑着脸，毫不客气地讥讽满脑子幻想的人。

    “伙计，你来看看吧，这是多么和谐自由的画面。哦，那色彩缤纷的热气球更为天空画上绚烂的一笔；看那热气球上的小女孩，她脸庞是多么稚嫩，她正幸福地亲吻身旁的妈妈。等我出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搭乘热气球来一趟欢乐之旅。”前者毫不在乎后者的讥讽，仍是憧憬窗外的世界。

    只有五个月刑期的男人嘴角一扯，站起身来，挪步来到小小的窗子前。“别再麻醉自己欺骗自己了，你不是不清楚，窗外的天空是何其单调，空荡荡的，白云也毫无意义地飘荡，如同无根的浮萍；这树林死寂地伫立在那儿，相同色泽的灌木也不过是累赘；溪流只是日复一日地消逝，早晚会干涸；夜莺除了顶着‘好嗓子’的名声，大概也一无是处。与其碌碌无为地活着，不如呆在笼中，倒显得人生圆满，身份尊贵。这近一百五十天的岁月，何时才有个头啊！”说着，又是一脸哀愁，掩面叹息，最后转身回到床上，干脆躺了下来。似乎连站着都要花掉他所有的力气。

    前者仍旧试图说服后者，看到躺着的男子，嘴角翕动，而后不再作声。不久，床上传来了男子的鼾声。

    这时，狱警捣弄着他的夜莺从走道经过，那只被禁锢在鸟笼里的可怜虫，除了双目无神，咕噜咕噜地张望或是扑扇下翅膀并梳理羽毛证明它还活着，也就再没别的了。

    与此同时，窗外的夜莺飞向蓝天，身姿在阳光下显得生机蓬勃。它在灌木丛顶上来回盘旋，清脆的歌声格外悠远，婉转动听。舒缓的歌声悠悠传入监狱，似乎在诉说乐在其中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笼中的夜莺似乎想到什么，但眼神依然黯淡。“该死，又开始聒噪了！”床上的男子被夜莺的叫声惊醒，悻悻地骂了一句。而在靠窗男人的眼里，他们所谓的森严昏暗的监狱，开始明亮起来。

    被判五年刑期的男人目光炙热，他眼里有无际的蓝天，无垠的森林，潺潺的溪流，不绝的歌声......被判五个月的男人翻起身靠在墙角，眼神空洞，他看到灰暗的天空，慵懒的白云，死寂的森林和无趣的溪流。

    窗外的，是自由；牢内的，是枷锁。

    两个月后，第二个男人抑郁成疾，不久撒手人寰。五个月后，第一个男人因为积极的心态，良好的表现得以减刑，两年后便重获自由。窗外的夜莺还在飞翔，笼内的夜莺早已不知踪影。

    他去了窗外的那片树林，当潺潺流水出现在眼前时，他惊呆了，原来，那里远比他想象的更美！他稍作停留，便向家的方向奔去......

    “真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在一间昏暗潮湿的只有一扇假窗的监牢里充满希望地坚持下来的。”曾养着一只夜莺的狱警对他的伙伴说道。

    “谁知道呢！”

    ......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金丝鸟笼装饰得虽好，但夜莺爱的还是荆棘丛林。越过最后的禁锢，窗外即是自由。而最后的禁锢，恰是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