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彩云归处 (71)

【乡土】彩云归处 (71)

张老师是按照班里报到时花名册上的地址摸到聂书记家的。

他是个内心无比清高刚正不阿的知识分子，如果不是被老婆在屁股后面逼着，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把脚伸进领导的家里。

聂明远家就在机关大院的一座普通单元楼里。

张志刚站在市委书记的门前，他感到心里有点发虚，手心里渗出了些许的汗液，捏着手提袋的部位有些潮湿的感觉。

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地址就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核对了一下，确定准确无误后，伸出手，用中指敲了三下门。他感觉自己敲门的声音一点都不清脆，因为他敲门的手都仿佛缺乏一种笃定和力道，自然那扇铁门回馈他的声音也是沉闷而无力的。

他敲过门后等待了几秒钟，耳朵像雷达般专注地倾听着门里传出的一切声音，可是静悄悄的，他的耳朵一点声音都没有检索到。他觉得浑身有点发软，就抬起那只本就发软的胳膊硬着头皮又敲了三下。这次他反而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二杆子勇气了，心想:管它是福是祸呢，哪怕是鬼门关，也闯它一遭。

这次敲门倒真见效了，不到三秒钟，他就听到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没定下神呢，房门就“咯嘣”一声打开了。

“张老师!”阳荣睁大眼睛诧异地喊道。

“爸，张老师来了。”只见阳荣回头朝房里兴奋地大声喊了一声。一位身材中等，面容慈祥，眼神透着锐气的老者从里屋走了过来。

阳荣拉着张老师的手亲热地进了门。聂明远也热情地上前握住了张老师的右手。

张老师不好意思地把左手中提着的物品交到阳荣的手里。

“张老师，你好啊。来家里坐一坐已经是贵客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聂明远一边把张老师让到客厅沙发上就座一边递上了一支红塔山香烟。

张老师涨红着脸推辞道:“对不起，聂书记。我不会吸烟。”边说着，边搓了搓手，浑身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阳荣连忙端来了茶水，小心翼翼地摆在了老师和父亲面前。

聂明远笑容满面地说道:“张老师，我听阳荣经常提起你，说你是春晖中学最有水平的语文老师啊。”

张老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答道:“聂书记，您过奖了。春晖中学像我这样的老师有一大批。这都要感谢您和市领导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啊。要不我们也不可能取得这些成绩的。”张老师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漂亮话，就像一个不太在课堂上发言的学生一下子被叫起读了一长段课文似的不自在。他有些紧张地拿眼神瞟了一眼聂书记，又赶忙挪开视线，环顾了一眼房间。

聂明远听罢张老师的宏大客套话，哈哈大笑着说道:“张老师，你可真幽默，老百姓说见面分一半，你把你们老师的成绩给我分一半，我很开心啊，可是我不能要呀，那都是你们辛勤努力的结果。”说着，又抓起茶几果盘里的香蕉，递了一个给张老师。

张老师听他这么一说一笑，进门时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他俩一人剥了一根香蕉吃了起来。

阳荣客气了几句也溜回了房间，他心里有点担心来者不善，他怕张老师是来给他爸爸告他和黄小青的状的。

于是，阳荣竖直耳朵，把门开了一道小缝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总算舒了口气。

聂明远问了阳荣的学习情况，张老师是赞赏有加，根本没提他和黄小青的事。最后谈了些他个人对学校管理方面存在问题的一些见解。得到了聂明远的肯定和鼓励。看来，他们谈得很融洽。

临出门时，双方又客气了一番，聂明远望着张老师掏出来的两瓶茅台酒，面露愠色地说道:“张老师，这可不止你一个月的工资啊，你送给了我，这个月怎么过啊？”说着就打开壁柜的门，抓了一个盒子和两条烟塞进了张老师刚才装过东西的手提袋里。

张老师受宠若惊地推辞道:“这哪行呢，这哪行呢!”说着就要往外掏。

聂明远按着他的手，笑哈哈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张老师，我给了你面子，你也要给我面子不是!”说着就招呼阳荣提着东西，再送老师一程。

阳荣陪张老师走出了小区，师徒俩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回去。

张志刚一人独自漫步走在深夜的春江市大街上，心情比来时轻快了不少。路两边的槐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昏暗的路灯发出的光线也显得柔和而慵懒。他想:看来接近一下领导也不是多可怕的事嘛。他为自己去时的惴惴不安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