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没有应酬，按时下班，走到家门前，抬手、敲门。三声过后，没人开。也许在上厕所，又敲:“静冉， 静冉!”终于，他放弃了，转身回车上拿家里的钥匙。翻了半天，找到了。打开家门,转头望向餐桌，一尘不染的餐桌上，没有冒着热气的饭菜，只有一瓶花，瓶里插着几支粉色的新鲜的花。原来，家里的餐桌在摆上饭菜前，是放着鲜花的。花是每天都一样还是不一样?他，不知道。屋里肯定是没人了，老婆不在家,女儿也不在。他有点不适应，拿起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拨通了老婆的电话。想了两声，他急急地说:“怎么还没回来做饭?”没有回应，他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还没接通呢。拨了几遍，依然无人接听。他烦了，闷闷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忽然，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小亮，怎么还不来接宝宝?静冉不来，你也不来，孩子不要啦?”没办法，下楼，开车，接孩子。宝宝在车上，没有吵闹，叫了一声爸爸，就跟手里的小熊说着话:“妈妈怎么不来接宝宝呢?妈妈一定有事情了。妈妈最疼宝宝了....”他想说两句，又没想到要说什么，就算了。下车，他拉开车门，伸手抱女儿，宝宝笑眯眯地从车里挪了出来:“宝宝长大了，宝宝能自己下车，不要妈妈抱。”那是老婆说话的语气。他愣了一下，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不记得上次抱是什么时候了。怀里的孩子真可爱，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连头上的发卡都是用心搭配的。他挪了一下手，让女儿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宝宝咯咯地笑着:“爸爸，我高高!飞飞喽!”他们一直飞到了家里。“爸爸，你给我读故事。”女儿提着一-本书凑过来。他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爸爸不会。等妈妈回来吧。”等他再抬头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女儿的屋里亮着灯。他揉揉模糊的眼睛，走了进去。孩子抱着小熊，趴在被子上睡着了。旁边，放着那本故事书。这时，门锁响了，老婆推门进来。“宝宝睡了啊?你没给她洗洗啊?”老婆望着睡着的孩子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他有点不高兴。她笑笑:“手机声音太小了，没听见。”说着，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给她脱衣服:“宝宝太困了，没等妈妈就睡喽。故事也没听，不高兴了是吗?乖乖，听话。妈妈给脱衣服……脱好了，放在被窝里，又去弄来温水，简单地给孩子擦洗了一遍。换上睡衣，掖好被子，又在女儿脸上亲了一 下:“宝宝， 晚安喽。”他第一次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过来过去的老婆身上似乎有香味，一种从没闻到过，很好闻的香味。
第二天是周五。他在外面喝洒。到家，已经10点多了。敲门，没人应，开门进屋，屋里黑洞洞。卧室没人，宝宝房间也没人。他觉得不可思议，打电话，一遍、两遍、三遍……没有挂断，老婆始终没接。他越打越来气，十几遍后，他乏了。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已经睡了，迷迷糊糊地说:“宝宝在这睡了。静冉说有朋友来，要一起吃个饭,估计要晚，今晚宝宝就在我这睡了。睡不惯，闹了半天要妈妈，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听完妈妈的絮叨，他把最近这几天的事想了一遍。老婆每天照样早起、做饭，送女儿上学。晚上做饭,等他回来，一家人吃饭。做饭、洗衣服、陪女儿、上班……老婆一直是沉默而安静的，他想不出哪儿有任何变化，他们甚至没有讨论过什么，没有闹别扭。他这样想着，又加上些酒劲，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几点的时候，老婆开门进来。声音不大，但他还是醒了。灯亮了，老婆低着头在换拖鞋，头发散在肩头，妩媚。“怎么这么晚?”“啊?你还没睡啊?到房间里睡吧，睡着了冷。吃完饭，他们非要去唱歌，就晚了会。我去洗个澡。”老婆抬头说话的时候，他看见她涂了口红，很红的那种，很好看。“怎么没接电话?”“哦。太吵了，没听见。快到家的时候才看到，就没回。”洗手间里想起了流水的哗哗声。
这以后的一周，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清晨，没有人来叫醒他，反而他准时醒来。桌上没有营养丰富，变换花样的早餐，只有淡淡的一句:“来不及了，外面买点吃吧。”下班推门，或没有人在家，或简单对付的饭菜。应酬晚回，没有亮着等他的灯，也没有晚睡等他的人。家里变得不那么整齐，不那么干净，花瓶里的花枯萎了，耷拉着脑袋，垂在瓶边，瓶里的水泛黄浑浊。老婆，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依然是不多说，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依然是轻言 轻语……对！少了唠叨，少了偶尔的暴躁。脾气变好，总不能说什么吧。
又到了周五。他早早地下班回家，最近恍恍惚惚，很少出去呼朋唤友，酩酊大醉了。老婆还是没在家。他一股怒气腾地一下窜到了脑子里，狂躁地拨着电话。当然，没接。他固执地不想就此罢休，转了好多弯，找到了她好朋友的电话。“刘宁啊，那个，你看到静冉了吗?我找她有点急事.……”“大忙人啊!周末能有什么急事!静冉和我在一起呢。我们和几个朋友在梦里江南吃饭，你也过来一起吧。”他从没有和她的朋友吃过饭，也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但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很大的一个包间，富丽堂皇。十几个朋友，有男有女。老婆和刘宁坐在一起。看到他来了，刘宁赶紧站起，把旁边的位置腾给了他。“来啦。”老婆端着红酒杯对他笑。这一顿饭，没滋没味 。他好像不认识朝夕相处的老婆了。她和朋友们谈笑风生，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喝着酒，落落大方，幽默有趣。他从来没有这样看到这样的她，结了婚以后老婆几乎都不在晚上出去和朋友聚，白天也很少。他和朋友吃饭也不带她，她说插不上话尴尬，他也就不坚持。吃完饭，他开车带她回家。下雨了，老婆的头靠着后车窗，眼睛望着外面，电台播着伤感的歌。他从后视镜不断地看她，好像看到她的眼角有泪滑落，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也许是雨划过玻璃。他想打破这沉默，清了清嗓子，装作轻松地说:“老婆，陪我说说话。’”她没有动，轻声说:“累了，不知道要说什么。你说吧。”“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那边,没有应声。到了楼底，她忽然说:“老公，把这首歌听完吧。”他稍一愣，但还是说:“钥匙都拔了，哪天不能听,下车吧。”
周六，他起的晚了些。桌上又摆上了精心烹制的早餐。桌上的花瓶洁净如新,里面插着娇嫩的小雏菊。花瓶底压着一沓薄薄的纸，他奇怪地拿过来看，白纸上写着:老公，咱们的婚姻到此为止吧。这几天你的体验，就是我结婚这么多年的感受，你走的太远了，我永远追不上你，你也不会回头看我。没有你的疼爱，但我依然舍不得你。放弃，也不是我想要的。白纸下，离婚协议书。
“爸爸，我们一起吃妈妈做的早餐。”小公主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冲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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