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

《睡美人》

冷风扑面，今晚的空气都是湿寒的，我不禁裹紧身上的棉袄，正当要起身去关上窗户时，被一阵节奏般的敲门声给打断。
“你好，你就是那位晨曦小姐吧？”我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妙龄女子，女孩长相柔美颇有灵气，明眸善睐中又不乏高雅端正，然而此时她却一脸憔悴。
“是的，阿德勒先生，先前我有预约。”
她是我今天的最后一位客户。
我赶紧请晨曦小姐进屋坐下，给她泡上一杯热红茶，自己则坐于她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平时我就是坐这儿来倾听病人们的述求。
“阿德勒先生，听说您是这附近最有名的心理医师，”刚一坐下，晨曦小姐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被失眠困扰很久了……”
“嗯嗯，您的情况我有过初步的了解，不介意我先抽个烟吧，”还未等她回应，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将一旁的旧烟斗点燃，随即猛吸一大口，这会让我感到放松，“嘶~”
“已经多久了？”我仰天瘫坐在位置上，朝着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灯光晃眼，烟圈随暖流而上，缓缓扩散，直至消失。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我记不清了，安眠药、数羊、心理暗示……我用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晨曦小姐表情略微有些凝重，特别是看到我这般姿态后，“您的烟味道很特别，阿德勒先生。”
意识到在女士面前有失风度，我急忙坐正身子，放下烟斗：“咳咳，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一般人三天不睡就已经极限了……请问你最近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你知道这种感受吗，就是不管做什么，背后总会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我，”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其他原因，我明显察觉到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在发抖，“您是知道的，我身份显赫，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孤苦一人，不免会有人觊觎我的财产……”
晨曦小姐顿了顿：“而且，每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不断传来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我……”
财产压力引发的心理障碍。我定下了一个结论。
“所以要想治好失眠症，不如让我替你保管财产？”我开了个玩笑，试图平复她紧绷的心。
“这并不好笑，阿德勒先生！”
“咳咳，”我将一旁的烟斗拿起又放下，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尴尬，“你的情况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准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
“请讲！”她的脸色似乎变得好看一些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国王，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国王和王后每天向上天祷告，乞求给他们一个孩子。终于，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孩，国王很高兴，举办了一场宴会，国内有十三位巫师，而其中有一位巫师没被邀请，这名巫师心怀怨恨，于是在宴会上诅咒公主，会死于纺锤，其他巫师尽全力将诅咒减缓。公主一天天地长大，却在后来意外地触碰到了纺锤，陷入沉睡，公主倒下的一刹那，睡眠病便传染整个皇宫，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停止了运动，沉沉地睡去……”
“直到一位王子的到来，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公主，并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公主竟因这个吻苏醒过来，宫里所有人也因此苏醒，一切又恢复生机，从此，公主王子二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虽然故事有点老套，”晨曦小姐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可是，阿德勒先生，这不就是‘睡美人’的故事吗？”
我早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没错，就是‘睡美人’，不过这只是民间流传的版本，真实的版本其实还有后续……”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并没有人知道王子的真正身份其实就是当年诅咒公主的那位巫师，这也解释了当初他为什么能将沉睡的公主吻醒，他变成王子的目的只是为了今后继承国王的王位，报复当年对他的不公。而他却早已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很快，他便带着悔恨死去，没有了巫师解咒，公主再次陷入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睡美人’……”我长叹一口气，故事说到这儿，才算是真正的结尾。
静，此时整间屋子都寂静了下来。
“嘭……”狂风突然打破沉默，一阵寒意袭来，吹得我们二人瑟瑟发抖。
这该死的风。
我起身再一次关上窗户，并顺势将晨曦小姐已经空掉的茶杯续满。
“对于这个结局，晨曦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呃，如果我是这位公主就好了，很羡慕她，能够永远地沉睡下去……”对于这个我现编的暗黑结局，她显得并不是特别反感。
我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淡然地说了一句：
“会如你所愿的，以我的名声担保！”

“您将怎么帮我？”晨曦小姐用她灵动且疲乏的双眼望向我。
我又忍不住地想要抽上一口：“睡眠是一种意识状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眠中梦是这种意识状态下所产生的一种自发性的心理活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是无法通过自己的意识来辨别虚实与梦境……”
“阿德勒先生，我不太明白……”
“简单地说，晨曦小姐，你该怎么来证明自己此时不是处在梦境当中？”
“这……”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当然可以证明，我坐在这里一边喝着热红茶一边和您对话，外面刮着寒风，可能还有一位可恶的跟踪者不知躲在哪盯着我，这些都是那样的真实……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所以你还是没意识到，”我突然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很美，“你知道睡美人公主的真实名字吗？让我来告诉你，Aurora，没错，和你的名字一样，晨曦！”
“您，您的意思是……”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紧张，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仅仅只是巧合吧。”
“也许你难以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我的存在，都是你此时做的一个梦，晨曦小姐，哦，不，应该是尊敬的晨曦公主。”
“这不可能！”晨曦公主站起来，崩溃地环绕四周。
“您是一名公主，梦境中自然也是身份显赫，巫师的野心，让您在潜意识中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而你时常幻听到的，我想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亲人不断要将您唤醒，一遍又一遍呼唤您的名字……”
“你，你到底是谁？”公主瘫坐在椅子上，她还是无法接受，这离奇的解释。
“在您的梦里，我只是一名心理医生。”
“那我该怎么做？”
“别担心，当您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时，梦也就该醒了，您现在需要的不是睡去，而是醒来。这一觉，你睡得太久了，晨曦公主……”
话音刚落，红茶、沙发、心理医生以及又一次被暴风吹开的木窗，晨曦目及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扭曲起来，纵然是狂风呼啸，此刻也如同数百飞虫在她的耳边长鸣，她说不出话，惊慌无助，最后逐渐失去意识，陷入混沌……

黑暗中，晨曦感觉到有人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她恢复意识，试图睁开眼，当她完全适应光线，首先看到的是一顶华丽的皇冠飞驰而来。
“噢，女儿，天啊，我可爱的晨曦公主，你终于醒了！”还未作出反应，晨曦公主便被紧紧护在怀中。
眼前的这位大叔想必就是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吧。
“父王？”晨曦公主的记忆还有些混乱，而环顾四周，国王、王后、女佣、御医……一群围绕在她身旁的人，她似乎都能叫得上名字，一切都是那么得熟悉。
“我醒了……”

正值初春，暖阳当头，鸟鸣鱼跃，随着晨曦公主的苏醒，王国又充满了生机。
晨曦公主哼着小调，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的头发，突然间好像想起些什么，询问一旁的佣人：
“对了，你有听过阿德勒这个名字吗？”
“公主您是睡太久了吗，阿德勒王子的名字，您都不记得了吗？”
“噢，是吗……”
明明是暖春，晨曦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窗外艳阳高照，耳边传来却是冷风呼啸的声音。
风声中还隐约夹杂着一声陌生的低吟：
“会如你所愿的，以我的名声担保……”

（完）
——薛定谔的四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