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窗外,常坐在教室里看校墙外四通八达的小巷,看见远方层层叠叠的青黛,头顶上是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我总是疑心这里的天公是林妹妹,晴不了几天就要下一场凄凄惨惨的雨,从来不尽兴,不淋漓,总是蓄着,蓄着,也不知何时才能落出点名堂来。
我无心总是盯着这雨,能分散我注意的东西太多太多。比如,学校操场边陪伴数代学子后,仍然郁郁葱葱的状元林。
我最喜欢冬日早晨的状元林,几千万瓦的灯泡不仅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也照射出状元林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冬日不败的叶片被照的透明,细密纹路有着水晶般的脆弱感,光束从枝叶间隙中穿出,攘全了一方烟尘,一方泥土,一方人。它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站在光与黑暗的交织点。风吹拂过它苍老的枝叶,簌簌地轻响是它为自己作的筝曲,每一片叶子在风中尽情舒展自己,轻快地想要飞出去,落在天空里。
“真好。”我每每看见那片林子都会说一句,“真好。”
又是下雨天,空气里是一片窒息,名次带来的压力感,在高中总是尤为鲜明。没有人责备我,世界一如既往的转动,只有我被这场雨给胁迫了,雨雾裹住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没人知道我的心悸,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横档在我面前,我冲不破,也不敢冲。
回到状元林下,我抬头看看它。只见林间风动,风从时间缝隙里带给它过去的蓬勃生机。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去,是小瑶。
“去跑步吗?”没头没尾的话。
“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同意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或许是名为“命运”的神秘推力;或许是那样自由的枝叶让我心动,总之,我踏上了那片红色塑胶跑道。
第一圈很轻松,风在我的身边环绕,温柔的摸摸我的脸颊。风儿钻入我的胸膛,呼吸平稳悠长,我甚至还有空说几句闲话。小瑶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步入第二圈之后,得益于之前的闲话,火辣辣的疼痛从肺底蔓延,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一下抽空,被雨水裹胁的压迫与无力再次充斥全身。我在一阵晕眩中看见了那片自由的状元林。凭什么呢,为什么风神愿意深爱它呢,为什么没有风愿意从一而终的爱我呢?往日看向状元林柔和的眉眼露出了它内里的羡慕与嫉妒。
“深呼吸。”小瑶突然道。
我恍然清醒,我抓住小瑶的手,像一位垂危的病人,我说:
“我坚持不了了。”
小瑶甩开我的手,冲我吼道:“如果连跑步都坚持不了,更何谈学习,你难道想一直甘于人后吗?”
“不,我不想。”我在心里回答。
谁愿意甘为人后呢?任何向往自由的人都不会愿意甘为人后。
我努力调整呼吸,胸口的痛意虽无法忽略但可以作为真箴提醒我坚持。我把它想象成放弃后盛放失望眼神的匣子,那样满怀希望却破碎后的失落,我不愿再忆。只是一味地往前跑。
他们说跑步时有一个界限,过了这个界限,一切疲惫都会消失在风中。当我跑过这个界限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与脸上火热截然不同的清凉,我的呼吸依然急促,但胸中却窜起了一股风。
一股自由的风。
我的意志穿过甘溪山上久萦不散的雾,穿过云层间从容而蓄的雨,穿过太阳落在人间的波光粼粼。我成了状元林的一棵树,沐浴几十年的风雨,天地万物都与我同往。我在千万尘埃里汲汲生长,与风儿共享这灼灼光华。
我的眼前浮现一代又一代学子的励志故事,他们都曾在状元林中许下坚定的誓言。汗水堆积出我的枝干,泪水冲刷出我的纹路,我在一段一段的时光里静默的生长着。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风神永远钟爱状元林,是因为它从不停息,从不忘记,它在这个世界供养着一方水土,成就着一方神明。
我为我的懦弱感到羞愧,我为我的嫉妒感到耻辱,我渴望着什么为我停留,却从未想过往前走一步。是我打破了我自己的底线,又给自己蒙上一层水雾,心甘情愿地堕入黑暗的深处。
“最后一点了,冲一冲吧。”小瑶说。
“好。”
我没有看终点线,只是奋力向前冲,好像要冲进天空。
我又回到状元林下,抬头看它。它就那样静静伫立在那里,像一位等待我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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