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

“可以啦！已经很好看啦！”何惠靠在书桌上，一只手提着包，满脸笑意的催着余美娴。

“行吧，”余美娴盯着镜子，最后一次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从椅子上站起来，“总觉得眉毛没画好……”

“我看画得就挺好！”何惠拉着余美娴，试图让她走起来。“我一会儿还有东西要买，你啊，总是不紧不慢的。”

“下午上完课部门里有会，到时候提醒我一下，免得我忘了。”余美娴淡淡的说了一句。

“嗯，我记住了，快走吧！”

“砰”的一声，她们顺手带上了门。寝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唉——”雨森叹了口气，终于安静了，足足聒噪了半个小时。看看手边的数学作业，才勉勉强强写了两个题，再看看闹钟，1:30，已经到了该去上课的时间了。下回还是去图书馆吧，寝室真是个难以静心学习的地方，雨森想。

走在路上，看着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学生，他们夹着书本有说有笑，雨森心里忽然有一种失落感。上大学四个月了，她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可以同行的人。她想到了自己的室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比如何惠、余美娴，无论爱好还是追求都与自己大不相同，她们好像只关心妆容和品牌，只能说和她们不是一路人。而另一个叫蒋苏旻的同学，说实话，雨森对她一无所知，除了上课和晚上快门禁后回来睡觉以外，一天中的其它时间里雨森几乎见不到她。

有那么一两次，雨森是好奇的，她试探着问：“嗯……苏旻同学是吧，我感觉白天很少看到你，你都在哪里啊？是不是泡在图书馆学习啊。”

“哦。”蒋苏旻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一眼雨森，继续说：“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嘛。”说完又接着做她的事。

没错，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愣了一会儿，雨森只能尴尬的笑一笑。很显然蒋苏旻根本不想与她交谈下去，受了几次冷遇之后雨森终于决定克制住好奇心不再自讨没趣。

雨森时常反思，她知道自己有些内向，不怎么会和别人交往，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运气并不好，怎么偏偏和这三个同学分到一个寝室了呢。可又能怎么办，她学的是理工科，一个班就四个女生。雨森抬头望向天空，明媚的阳光悠远的白云，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

下课铃响了，雨森随着人群走出教学楼，听了一下午的课，脑袋有些混沌。一阵凛冽的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再一瞧，天空阴沉的可怕，似乎马上就要挤出水来。怎么回事，下午天还挺好的。雨森紧了紧领口，把手插进口袋，加快步伐往回走。

快走到宿舍楼下时，雨点已经开始稀稀落落地往下掉，雨森忽然想到上午晒的被子还在外面，于是绕到宿舍楼后面准备去收被子。这时何惠迎面走来，她手里拎着两个衣架，上面挂了两条衬衣。

“收衣服啊！”雨森打招呼道。

“嗯。”何惠点了一下头。

长长的铁丝上，就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条被子了，雨森在最边上找到自己的，迅速叠了几下抱在怀里，转身朝回走，雨变大了。这时她看到长铁丝的尽头还挂着一条被子没人收，谁这么粗心，雨森想。走近了才发现是余美娴的，她之所以知道这是余美娴的被子是因为余美娴之前在寝室大声的与何惠讨论过她的被子，说那是她妈妈为她精心挑选的，雨森也因此多看了几眼。雨森回想起下午上课前余美娴与何惠说过的话，好像是放学要开会什么的。雨森把自己的被子搭在铁丝上，伸手打算把余美娴的也叠了，这时她的眼前浮现出余美娴扬起下巴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她的手顿了一下，但下一秒又伸了出去。

就这样，雨森抱着两条大被子爬上六楼，正当她在考虑怎么开门时寝室门打开了，蒋苏旻握着雨伞走了出来，她见到雨森时眼里略微闪过一丝惊讶。

“要帮忙吗？”蒋苏旻说。

“啊？”雨森以为自己听错了，“哦，不用不用，就到了。”

把被子放好后，雨森终于可以坐着缓口气了。这时正在往脚趾甲上涂指甲油的何惠笑着抬起头：“我还说我去帮她收被子呢，没想到你已经给抱上来啦！我刚才也有东西要收，一下子又拿不了！”雨森望着窗外已经彻底下开了的雨，没有说话。

又是一个周六，周六让雨森感到开心，没有课，而且这时候何惠和余美娴往往会出去玩一整天。雨森还像平常一样上午整理整理内务，睡会儿觉，下午看书。然而，快到晚上的时候，蒋苏旻回来了，雨森感到有点惊奇。但她回来后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打开电脑，雨森也没有吭声，继续看书。快6:30时，雨森合上书，准备出去吃饭，在她伸手开门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蒋苏旻，想问一下要不要给她带一份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算了吧，雨森想。

“要去吃饭吗？”雨森一只脚跨出寝室门，身后传来了蒋苏旻的声音。

“哦……是的。”

“一起吧，等等我。”

雨森和蒋苏旻面对面坐着吃自助餐。“感觉你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啊！”雨森嚼着食物，“而且好像对谁都不怎么搭理。”

“哦？是不是觉得我很自以为是，很讨厌啊？”

“也不是，就是觉得很难接近吧。”

“哈哈，是的吧”

雨森注意到，蒋苏旻背后五六米远的餐桌上坐着几个她们班上的男生，他们边吃饭边嬉笑的讨论着，还时不时的指向这里。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男生端着饭碗走了过来，那是她们的组织委员尹柯。

“嗨！吃啥饭呢？”他挨着蒋苏旻坐下。

“自助餐。”雨森笑着说，但蒋苏旻没有说话，她仍然埋着头吃东西。

“就是那个事儿，班里下个星期六要举行团建活动，你们两个要参加吗？”尹柯看看雨森又看看蒋苏旻。

“班级活动嘛，肯定要参加了。”

“好，加上肖雨森一个，你呢？你参加吗？”尹柯小声地问蒋苏旻。

咽了嘴里的食物，想了一会儿，蒋苏旻问道：“群里好像还没通知这件事吧。”

“我是组织委员嘛，肯定提前得知消息嘛，所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哦，那到时候等群里发消息了我再决定吧。”

尹柯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米饭，“行吧，你们吃，我室友还在那边等我呢，我先过去了。”

“再见。”雨森说。

“嗯，拜拜。”

这时蒋苏旻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你笑什么？”雨森问。

“是不是就是这样啊，就是你说的我的样子啊。”

“你不会拿这寻开心吧？”雨森嗔怪地瞪着她“多让别人尴尬。”

“是吗，但我看到的是对方带着不单纯的目地来到这里。”

“……”雨森一时说不上话来。

之后，雨森还是很少在课余时间见到蒋苏旻，但一有机会她会尽量跟她一起吃个饭。一次晚饭后，雨森提议去图书馆写物理作业，蒋苏旻说她正好有一些题想让雨森给她讲一讲。

“你看，就是这个题，我绞尽脑汁都写不出来。”

“我看看，嗯……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啊？”

“开路短路法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可是认认真真看书了的！”

“呵！书上有说当出现受控源时仍然用开路短路吗？”雨森翻开书递给蒋苏旻，“你可看清楚了。”

“哎呀，好好好！我承认我不认真行了吧。”

晚上十点左右，雨森和蒋苏旻一起回寝室，她望着安静的马路和夜空感觉心情很舒畅。在岔路口处她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通向树林的那条小路，上一些台阶后，有一个亭子，蒋苏旻走过去靠着柱子坐下，雨森就倚着柱子站着。周围一片寂静，就好像连树上的鸟儿都睡着了一样。

“天天没课的时候都干嘛去了。”

“……出去干个工作，赚点钱而已。”

“本来不是懒得理我的吗？怎么现在成我好朋友了？”

“秘密。”

蒋苏旻就睡在雨森对面的床铺上，那天晚上，蒋苏旻躺在床上却并没有拉上遮光帘，她朝雨森摇摇手就睡觉了。雨森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又变得明亮了，萦绕心头已久的孤独感也逐渐消散。

一个清朗的周日上午，雨森去校外上补习班。经过公园里的小湖边时，她看到蒋苏旻正坐在湖对面的石椅上看手机，在她旁边还有一个染着紫色头发，身穿红夹克，脚蹬长靴的女人，那女人翘着二郎腿，边抽烟边四处张望。雨森正想过去打个招呼，却发现蒋苏旻的另一只手里也夹着半截香烟。没过多久一个身材健壮的光头男人走到她们面前，递给蒋苏旻一个灰色纸袋。蒋苏旻缓缓地吸一口烟，将烟头扔掉，伸手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又递给紫头发的女人。女人把纸袋放进包里，起身和蒋苏旻一起离开了。

那天晚上熄灯后，雨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看向蒋苏旻的床铺，蒋苏旻双臂交叉枕在头下，一动也不动。黑暗中，雨森只能大致看到蒋苏旻的脸部轮廓，她不知道蒋苏旻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但她知道不管是睁着还是闭着，蒋苏旻都在思考着雨森不知道的事情。

深夜，雨森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房屋全都门窗紧闭，天渐渐黑了，她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时远处出现了一抹光亮，她寻着光走过去，看见了一个掩着门的屋子，温暖的光从门缝里流出来。她走上前推开门，却发现小屋的地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