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酒坛子:黄昏的时候,外婆从酒庄中上来了。一滩滩的水。一堆堆的酒。一幕幕的门面。该是酒坛子起来了。该是酒杯举起来了。外婆从深黑的地下上来。看着暮色之中的门户,吱呀一声,吱呀的一声,从开启的门房中走出来。几个汉子举着酒缸。几个汉子唱着歌谣。还有几个汉子在杂碎了的旧房面前流露出一时时的尘埃。真的,门房上的几对的石狮子,还有儿时的回忆之中的破房子。钢架上的木架子。木头上的车门。酒缸之中,储蓄着大量的液体。这些液体,是昏黄的,是金银一般的透亮的。荒尘之下,几门的人家,还在打开门房。
而在门房之外,是鸡架子,是对门的几回的孩子家。我的外婆,抱着几瓮的酒,在坛子上打碎了的门房。一箭之外的距离,我的外婆高捣着霜雪,在秋天之时撒开了野地上的荷叶。
真的,荷叶已经枯萎了。
真的,霜雪已经堆积在了荷叶上。我的外婆,抱着酒坛子。一座座的坛子,刚好地映射在了门房上。此时的黄昏的颜色,照耀在了我的外婆的脸上。外婆的脸好美了啊。真的,外婆的脸,迎春了,映衬在了昏黄的颜色里,发出了瓷器一般的透明的光芒。而我的外婆,已经从地下的酒庄上来了。几个汉子,从昏黄的暮色里走出来。地下的酒庄,时刻晃动着酒杯,晃动着那些金黄的颜色的坛子。外婆听到了来自地下的世界的光芒的摸着的声音。还有门房上唢呐发出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马厩里嘶鸣的声音。门房上暮色击打的声音。酒缸上的流淌着的液体的声音。外婆靠着门房,使劲地听着。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只有夜的昏黄。只有流动着的触目的颜色。只有我外婆自己的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那时候,我在哪里呢?我真的不知道。而在外婆的颠簸上,那如尘土一般地晃动在地上的液体,我的昏黄的坛子。一只只的坛子,倒扣着。倒扣着我的时光。倒扣着外婆的眼泪。外婆抱着瓮子。外婆的瓮子很深。外婆的瓮子发出了瓷器一般的声音。一声声的,从黑暗的地母深处起来。扣住了我的外婆。外婆此时如同地下的慈母。如同黑暗王国里的君主。如同思想的母亲。如同浑浊的地母。一声声地喊喊着。一声声地粗犷地呼喊着。而在地下的世界里,在地母的深处,在我外婆晶莹的泪水里,我看到了土地深处的泉水。
水开始涌出。
水从干涸的地底涌出。
外婆抱着瓮子。外婆抱着坛子。坛子上,道路起来了。外婆沿着地底的圆圈,外婆踏着地上的霜雪,外婆抖动着黄昏的门房。而在门房之外,是昏黄的暮色。暮色真的很晦涩。暮色一遍遍地数着地上的正月。腊月还在持续。腊月的门房外,是见外的枯黄的芭蕉叶。而在我外婆的瓮子上,那流淌着的浑浊的黄酒,还是如同泪水一般的透明。
外婆的酒坛子:外婆沿着唐村的道路一路走出。
外婆沿着道路,压着地上的霜雪,毛着雨水,靠着泉眼边缘的唐村的寺庙而走出来了。外婆的颠簸上,如同船一般地摇晃。如同雪一样地割舍着。如同门房上的酒杯。外婆扑进了旧房之中的酒缸。酒缸啊,外婆的酒坛子了啊,在雨水的婺州,在干毛的婺州,在古老的金华府,在酒水之中的难以割舍的金华府。一坛坛的酒,一坛坛堆积在了河滩上。我的外婆,从广阔的河岸上走出来。沿着河滩上的暮色,昏黄的暮色。硬着头骨。硬着身子。在河滩之外的广袤无边的暮色里迎面走来。拒绝的耳朵,此刻,却听到了黄昏撞击大地的声音。
外婆的酒坛子:外婆举起了酒坛子。
外婆的身子很是娇弱。深黑的家。黑暗王国的打击的心。一颗流淌在昏黄的液体里的心。外婆从地底的酒庄走出来。黑暗的酒缸,无限的低沉。黑暗的旧房,流出的液体,我的浑浊的泪珠,属于外婆三十年的身体。
我的外婆,骄傲了。我的外婆,粗野了。我的外婆,怒放了。而在外婆抱着瓮子走上来的时候,在我外婆颠簸的船上,在外婆透明的光芒里,我看到了任何无法破解的昏黄的图案。真的图案。关于酒庄的图案。关于唐村的图案。关于土地里流淌而出的图案。那是透明的图案。非常的美丽。非常的深奥。仿佛我的外婆在走入一座白房子。
如今,外婆的酒庄已经被埋入了地下。
如今,外婆的酒坛子,还矗立在黑暗的王国。我的深奥的黑暗,我的呜咽的黑暗,我的粗野的黑暗。一圈圈的图案正在展开。图案之中,外婆扭曲的身体愈发的狂野。而我透入的酒坛子,躲避在了灰暗的黄昏里。黄昏正以她自己的颜色而照耀着大地。外婆没入了酒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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