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时,我觉得我不会变成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除了我以外的人,我想象不出来我会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拿着一份微薄的薪水浑浑噩噩过日子,现在再回过头来看,那时候的我根本意识不到不普通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天分与凤毛麟角。
十七岁的我有着无畏的无知,我感觉每一片被我踩过的土地都狠狠地被践踏在我的脚下,我扬尘而去,像极了未出征前就自信满满的将军,即使在我身后的只是一片贫瘠的土地。高考那场战我打得并不漂亮,它如曾经鲜艳的花,被炽热的六月份烤得耷拉下了头,再不愿看前面的路。
十八岁的时候,我在北京念大学,我选择学校的原因很俗气,是因为它带有211的字样,有着一丝镀金的意味,我选了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专业。那时候,师长和我说,既然人家设了这个专业,它就一定是有用的。这句话我再回过头来想想却只剩下苦笑。我所作的一番决定让我觉得此前那努力的六年除了换取一张去北京的飞机票,它远远不是师长所说的终于引领我们走向了一个光明而轻松的仕途,反倒像是缓缓注入的麻醉剂,使我终于失去知觉。我从通识课上到专业课,从必修课到选修课,我对学习的热情从沸点降到冰点,我从偷偷摸摸从教室的后门溜走到光明正大地翘掉早上八点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的专业课。那个时候,我一边轻松地生活,一边在夜晚掉下一把又一把的头发。我多次梦见自己在改高考志愿单,义无反顾地填上了想要去的专业,醒来时又会戏剧性地想起师长的那些话“你一个理科生,你去念那专业干什么。”高中时,为了证明我是聪明的,我选择了理科,我套用一个个公式去解出一道道数理题,假装我是智慧的,我假装自己没有学历史的天赋,文史总能考出一个证明我适合学理科的分数。十七岁的我并不想当一个好孩子,但是我一直想当一个聪明的孩子,一个别人眼中聪明的孩子,但很讽刺地是,到最后我才意识到聪明的人很少会在意他是不是别人眼中的聪明人。但那时候我从来不遗余力地去证明自己是聪明的。长辈说那个专业是好的,那个学校是好的,好的人都往那儿挤,我便往那儿去了。往那儿去的我突然没有目标了,高考用3个数字去衡量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可是大学这个多维的空间却并不是这样的,它的路径纷杂,习惯走单行道的人突然走到十字路口总是会惊慌失措的,而我在这惊慌失措中停止了脚步。
我没有和我周围的人去表达我的心情,没有再去和父母表达我所处的困境,在大人的眼里,十八岁的我是一个成人了,要承担起很多的责任,而十七岁时候的我,却完全被当成一个小孩子去被做决定,我是哪一天应该要开始负责自己的人生的我感到很困惑,“你还是个小孩子,要听大人说的话。”和“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凡事要自己去想个因果。”这两句话之间似是无缝连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与时间准备。
大学四年时光匆匆,混日子的感觉更是岁月如梭。我校招进了一家公司,做起了市场策划工作。在职场我如履薄冰,小心待人,却也始终难以真心待人,所做的工作内容本身不令我抗拒,只是疲于应对复杂而无解的人际关系令我崩溃,有一天我坐着公交车从东三环回到西三环的时候,正追逐着往西处沉去的夕阳,默默念叨了一句:我,普通人下班了。
我几乎不承认自己后悔,不承认后悔选了理科,不承认后悔选了一所自己并不了解的大学,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更不承认后悔只是随随便便找了一份工作便想打发此生。时常会有学弟学妹向我咨询高考报志愿的事情,我会帮他们客观地去分析我所了解到的专业情况,但是我的原则是从来不劝别人应该报考什么样的热门专业,别人的人生不是应该怎样去度过的,而是由他们自己选择如何去度过的。我有一件后悔的事情,我十七岁的时候不知道人生是要由我自己选择的,那些不普通的人具有做出选择的天分与勇气。
我十七岁的时候最想成为的,是一名历史研究者,我曾经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最酷的我,可惜,我还没有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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