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傍晚时分,文冠领着季青来到姚杭家楼下看守。俞生本来也要留在那里的,可他惦记着画像,总想画得更精确些。医院里,子云和杜仲都守在病房外面,俞生在里面继续跟若慈探讨凶手脸上的伤疤。
“浅伤疤?那您是怎么看清楚的呢,大晚上的?”病床边,俞生一边给伤疤修着型,一边谨慎地探讨,“监控拍到是刀疤啊?”
若慈依着枕头坐着,精神很好,倾过身子说: “你怎么就确定是刀疤?外形是蜈蚣状还是蟹足状?”
被质疑业务能力,俞生还是不大高兴的,他指着截图说道:“虽然看不清具体形状,但也能看出伤口很深——”
“很深?为什么?黑色的就是伤口深?深的伤口就是刀疤吗?”若慈急了,身子一挺,俞生不由得脖子一缩,继而又皱着脸抬起头,嘟囔道:“那您说是什么品种的伤疤好了。”
若慈闭上眼想了想,缓缓说:“那是一道酱油红色的——可能是磕碰出来的伤痕。”
俞生一听,精神起来,提笔在伤疤上描涂:“这么说的话,应该要宽一点——监控上的伤痕也比较宽……”
若慈凝视着画纸,却说:“宽是宽,比这个要细一点。”
俞生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宽吗?”
若慈把他的两个指头一夹,说:“这么宽。”
俞生一下子苦笑出来了说:“老师,他是磕到哪里了磕出这么精致的伤口啊?”
若慈板起脸说:“就算是磕到茶壶把儿呢?”
“磕到茶壶把儿那就是烫伤嘛。”俞生无奈地摇着头,掰开橡皮,小心翼翼地一丝一丝擦拭伤疤,若慈盯着他的手,眼珠一趟一趟审视,不时说:“擦重点,怕它痛啊!——轻点轻点,手那么快!”
俞生感到脖子和脸都烧的疼,眼泪都快滴出来了。
02
姚杭这边进展也很慢,三天来,他硬是没想出有什么可疑的人。志愿者的真实身份从来都是严格保密的,就算对寻子家长或寻家孩子也不能透露,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你有没有参加过什么活动,需要大家互相坦诚,把家底都透出来的?”跟随警方采访的时候,俞双走进房间,扭头看了一下门帘,又转过身问姚杭。一旁的季青说道:“有没有这样的活动呢?”
姚杭想了想说:“有倒是有,每年在宿江都会举行一两场寻亲会,可那都是家长互相倾诉,我们没插过话呀。”
“那有没有不大,不大符合气氛的那种家长。”文冠问道,“到处走走看看,拉着人打听他们家事的?”
姚杭摇了摇头,叹道:“大家都够惨的了。”
“除了家长——那么你的战友呢?”季青记了几句,抬头问道。
姚杭愣了愣,忙说:“他们不会出卖我的!”
“不是说出卖。就是——大体上一个数吧,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文冠问得急了,姚杭不大开心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俞双给他挪了挪,目光又落向身畔青色的床单和枕头。姚杭慢慢地面向她,正巧俞双回过头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说:“这里我好像什么时候来过。”姚杭也笑笑说:“你怎么会来过这里呢,小俞儿?我都搬家好多次了。也没人知道我住在哪里,没有人来找过我。我们家楼下那只猫,我都不敢把它喂熟了,可是不喂吧,它又饿,我都是戴着口罩喂的。”
“未必那个人要见过你。”文冠思忖着,又开口了,“他只需要知道你的一点点信息,再经过五六个人周转,完全可以还原出你的大部分情况。就比如,真的没有一个外人知道,你是老师吗?哪怕他们不知道你是教什么的,在哪里上班,有这样的人吗?”
姚杭快速转动眼珠回忆了一阵,忽的停住了,愣愣地望着众人。“你还好吧?”俞双忙问。
“前段时间——是我们省内的志愿者,新加入的,她弟弟得了癌症……她儿子有自闭症,但是画画很有天赋,她在我们群里卖他儿子的画。”姚杭六神无主的说,“她担心小孩子上学的问题,我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是在小学教画画的,说这样的孩子……还是很有希望的……”
众人听了并不大敢下结论,俞双小声问道:“有她的照片吗?”
姚杭还是被劈了个焦雷的状态,一时像个醉猫似的摇摇晃晃地满地走,絮絮叨叨的说:“我,我只告诉过她……可是,她是个妈妈呀……那天她还给我们看了她弟弟……不会的啊……”
“那么……她弟弟的照片呢?”文冠问道。
姚杭解开抽屉的锁,哆哆嗦嗦地翻出电脑,样子快哭了,季青轻声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呢?大概是什么时间节点?”
姚杭一边开机,一边喃喃地说:“就是在,在前段时间,处理那个丐帮案子的时候……”
03
俞生刮了刮画纸上的橡皮屑,颤抖着请若慈过目。若慈抬起眼皮,略瞥了瞥,说:“不是昨天就告诉你,画的很像了吗?”
“可是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俞生灰心地低着头,“老师,我是不是还画得不够像?”
“好在你知道问我像不像,不是问我好不好,你的路还没有走歪。”若慈轻轻笑了一下,叹道,“作为这起案子的受害人,我认可你的画像,这就是最重要的关卡。别的事情你只要慢慢地细心地去做,我知道你在用心。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才行。”
俞生听了这话,心头千言万语,不由的鼻子一酸,忙笑了一下说:“谢谢您!”
这时,季青敲门进来,送来了一张照片。俞生接过去一看,眼前一亮,随即递给了若慈。若慈也是脸色一变,平复了下呼吸,把照片交回俞生手里,轻声说道:“就是他,做得好,查吧。”
俞生让季青留守病房,快步出去,与子云、文冠和杜仲会和。文冠转述了姚杭的证词,并说照片上的人正是那位志愿者的弟弟。俞生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么说他们姐弟两个,是志愿者团队的卧底?可是姚杭做了什么,他们要这么针对他?”
“姚杭说那个女志愿者进群的时间,正是丐帮案那阵,会不会有联系?”文冠问。一旁的杜仲说:“可是那件案子我们都破了,除了摔下去的那个人,不是都一网打尽了么?”
俞生刹那间想起什么,连连摇着头,脸色一层层阴沉下来。
04
姚杭家的楼梯道下有一只小橘猫,俞双拿着牛奶盒的一角喂它,慢慢地把它引到花园里去了。
楼梯后面,俞生和姚杭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姚杭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抱着胳膊说:“好好你赢了,我承认,我交代。”
俞生用脚背拱了拱他,背对着他坐到前面的台阶上,说:“你那次就应该告诉我,那些小乞丐的照片都是你搜罗的,我们会保护你,绝不会出事情。”
“我都多大了还要人保护?”姚杭揉揉脑袋,说道,“再说那些照片也是别的地方的志愿者发给我,我汇总的,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那不是功劳。现在你知道了,那是危险!我觉得……”俞生说着扭过头来,想说什么,又忽然停住,只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姚杭低下头,沉默许久,轻轻哼了一声,说:“我错啦。”
“相信我。”俞生打开笔记本,“那个女志愿者的前因后果,透露出来的细节,你都告诉我吧。”
姚杭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的网名叫母爱无声,是妇女节那天进的群,那时候你还在满大街卖花。她进来之后也没怎么说话,就发了她弟弟生病的消息。”
“是筹款链接吗?”俞生问。
“还真没有。她说她不要捐款。”姚杭说,“她直接说她儿子有自闭症,但是会画画,把画作发到群里来,请求我们买。我看了那些画,真的很有灵气,我就觉得他有希望,我就告诉他妈妈——”
“给我看看好么?”俞生接过姚杭的手机,打开相册,看见一张星空图,一张花海图,用色大胆跳脱,构图天马行空。一边看,他却一边摇起了头,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说:“这是我们家双儿大一那年参加聋哑儿童画展的留影,你看看这张星空,是不是这张?”姚杭看了只好苦笑一声:“你们家姑娘那时候就这么白哈。”
俞生一把收起手机,又问道:“那些画怎么买呢?”
姚杭说:“她留了支付宝。”说着,打开支付宝,只见对方头像是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她说那是她丈夫的号,因为人去世了,就留着做纪念。”
“想做纪念她就不会拿来用了。”俞生说着,观察了一下头像,说,“你看这双眼睛,很像她弟弟。”
“可是眼角没有伤疤啊。”姚杭苦笑道。
“那也有可能拍照的时候还没有啊。”俞生说。
姚杭的眼神灰得透透的,他颓然地丢开手机,头别向一边,许久,才红了眼眶,嗓子也哑了,像小猫似的呜央了一声。
“还没那么糟啦。”俞生本来想埋怨他傻的,望着他心却软了,不禁安慰道,“他的手机号都在这里,还有监控录像跟画像,他跑不掉的。”
“你这么有头脑的人,怎么有个我这么傻的朋友啊?”姚杭咕囔一声,俞生忙笑着说:“你傻的时候最够朋友了,多少头脑都不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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