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啊珊
001
古大治北大博士毕业时已过了而立之年，家里找人疏通关系，塞钱，赔笑脸，终于为他讨了一个体制内工作。
工作两年，还单着，农村老母亲急坏了，到处托人做媒，或许是缘分，正好碰上了王萍。
王萍个子一米五二，齐耳短发，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肉乎乎的圆脸长满了痘痘，笑的时候脸上肉挤在了一起，走路的时候像小企鹅。
媒婆说王萍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没心眼，就是没有读过什么书，家里剩一个老父亲，有个哥哥，已经在北京安了家。
初次见面总免不了一些客套寒暄，古大治从王萍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纯真，虽然她外貌实在不敢恭维。
临别时古大治主动要了王萍的联系方式，王萍脸上乐开了花，眉眼里全是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化淡妆，涂口红，素净的脸焕发出色彩，并且咬咬牙办了一张健身年卡。
交往过程中，古大治不遗余力地将自己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轻熟男人面展现给王萍，透过王萍上睫毛忽闪时流露出来的眼神，古大志低头浅笑，王萍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水到渠成地结婚，婚礼是在古大志偏僻乡下老家办的，没彩礼，没司仪，没节目，只是简单地摆了几桌，王萍仰头幸福地看着古大治，说她不在乎这些，只要古大治对她好。
古大治局里的一把手李局长带着女儿李娇也来了，新人敬酒时，李局长赶忙站起来，躬着腰，满脸堆笑“才子佳人，才子佳人，”顺手递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旁边的李娇则一脸的不耐烦。
“爸，酒敬过了，我们走吧，我还要去商场柜台拿我预定的卡地亚手镯呢！”
“急什么？好歹你跟大治也是一个科室的，还没散场就走，太不礼貌了。”
李娇撅着红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一对新人。
002
婚后没多久王萍就怀孕了，两家老人乐坏了，古大治提出来买房，事业单位的铁饭碗给他落了北京户口，还可以用公积金。
摸着突起的肚子，王萍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所有积蓄，哥哥也义无反顾的出了一笔钱，古大治畏畏缩缩地拿出了存折，工作两年存的钱竟然还没有王萍多，但是王萍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接过存折，算了一下，首付算是够了。
王萍东奔西走两个多月，终于把房子敲定了，虽然只是一个不满六十平方的二手小公寓，但是总算有个自己的安乐窝了。
结婚之后古大治工作倒是顺风顺水，节节高升，很快便坐上了科长位置，加班应酬也是常事，所以家里常常只有王萍一个人。
生孩子那天两家人都来了，医生刚出产房，婆婆撒腿就跑到医生面前“大夫，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产妇出血较多，需要观察几天。”
婆婆眼睛眨都没眨，立马跑去抱孙子，仿佛看不到旁边脸色惨白的王萍，古大治偏偏不巧被派去上海出差，接到母亲的电话开心坏了。
陪在王萍身边的只有王萍的老父亲，父亲那经脉突出的双手轻轻拭去了女儿脸上的汗珠，“萍啊，你受苦了。”
看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古大治眼神多了几分柔情，晚上也不加班了，早早回来陪老婆孩子，但是他的眼睛里聚着愁云。
他每晚烟不手，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下半夜才消停，王萍开了口。
“你这是怎么了，每天忧心忡忡？”
“为了孩子，我们假离婚吧，孩子归我，跟着我落户口，我是北京户口，等孩子上了北京户口我们再复婚。”
王萍看着古大治，愣住了，转而看着地面，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孩子上不了北京户口，会咋样？”
“我们家不是学区房，上不了好学校，孩子会输在起跑线上，而且有了北京户口将来工作，买房都有优惠政策。”
说完皱着眉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环绕中，王萍留下了泪，泪滴在了怀里宝宝脸上，宝宝“哇”的一声哭了。
“这事我想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傻瓜，你告诉家里人不是让他们担心吗？”
古大治语气异常温和，紧紧攥住王萍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半天。
王萍吃够了没文化的苦，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斟酌几天，反正是假离婚，看着熟睡的宝宝，王萍含泪同意了。
003
领了离婚证之后，古大治便开始了频繁出差，婆婆年纪大了根本不能帮忙带小孩。
王萍嫂子在婚庆公司上班，不忙的时候会过来给王萍搭把手。
“大志怎么这么忙啊？”
“他说他们单位处长要退休了，他有机会，所以有些外派的活主动揽下来了。”
“喔，你可要看紧点呦。”
嫂子的一句玩笑话，让王萍惊了一下。
古大治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电话不断，接的时候，总是躲着王萍，王萍心里开始打鼓，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有一次王萍看到古大志脖子上有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正想看个仔细，古大治起身去卫生间回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萍，你放心，再过两个月，孩子户口就能办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复婚，这样你就……”
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古大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看了一眼王萍。
“我出去接个电话，不能把宝宝吵醒了。”
王萍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放在婴儿床上，蹑手蹑脚地跟跟着古大治出了客厅，跟古大治一门之隔。
“宝贝，别担心，快了，快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王萍隔着门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宝贝”二字，她是听的真真切切。
“你刚才叫谁宝贝？”王萍眼睛瞪的圆圆的。
古大治把手机揣裤兜里，脸色一凝，阴的能挤出水来，随及又转为笑脸。
“都说一孕傻三年，宝贝是说我们宝贝儿子，我给他请了个保姆，让她照看好宝贝儿子，你前阵子不是说爸身体不好？我请了假陪你回老家看看他。”
古大治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像暗夜里缓缓起伏的水波，潮湿得让周围空气都悄然微弱，他轻拍了王萍后背。
“萍，别多想，我就是想多陪陪你。”
王萍点了点头，可能真的是自己产后状态不好，多想了。
004
第二天一早保姆就来了，一个眉慈目善的阿姨，抱着宝宝缓缓地摇着，宝宝在她怀里睡得很安稳。
“萍，我们该出发了，这个阿姨，是我领导李局长家亲戚，你放心吧。”
坐车颠簸五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王萍老家，古大治连东西都没有买，空着手，跟岳父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饭吃到一半，古大治手机响了，说单位有急事，放下筷子，便起身准备离去。
“萍，我处长任命下来了，我得回去一趟，你在家陪爸几天，难得回来，孩子那边你放心，”
王萍木讷地点点头，看着古大治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王萍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心里担心儿子，第二天给父亲塞了钱，便匆匆回去了。
到了家门口，王萍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看着崭新的门把手，恍然大悟。
锁被换了！
打电话给古大治，一直关机，王萍瘫坐在门口，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直到天黑，古大治电话都没有接通，这时候有个陌生女人加了王萍微信。
通过之后，那女人发了几张照片给她，照片里古大治和别的女人相拥而笑，嘴唇贴着女人的脑门，眼睛里尽是宠溺，后面几张更是露骨，是在床上拍的。
王萍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李娇，王萍气得发抖，呼吸似乎都乱了节奏，那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让她一瞬间仿佛坠入了冰窟窿，从头凉到脚。
王萍手足无措，回了一句话 “我是他老婆，你是小三，小三是狐狸精，不要脸。”
这句话刺激了李娇，随及发了一张两人一丝不挂的床照，照片中两人欲仙欲死的表情，让王萍一阵眩晕。
随后李娇发来一大语言“我跟大治早就好上了，你真以为他喜欢你这个矮胖丑？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要不是我生不出孩子，伦的到你？大治只是借你肚子生个孩子！识趣点快点滚回乡下去，不然小孩饿了渴了，可没人伺候他。”
那声音充满了挑衅，轻蔑，与残忍。
王萍呆了许久，终于回过了神，咬咬牙，擦了擦眼泪，去了哥哥家。
005
王萍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哥嫂，手里握着热水杯，两眼空洞。
哥哥听完暴跳如雷，嫂子在旁气的直咬牙。
“萍子，他是骗你啊！只要有一方是北京户口，小孩就可以上户口！”
“你怎么就这么轻易被他骗了？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呢？”
“他让我不要跟别人说，他是我老公，怎么会骗我？”
老公那两个字刺痛了王萍的心，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嗫嚅着“他根本不爱我，他就是借我肚子生个孩子。”
哥哥气得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老子弄死那对狗男女。”
说完便摔门而去，步伐里都夹杂着怒火。
王萍赶忙追上去。
“锁都换了，找不到他人的。”
王萍沉沉地躺在了沙发上，直觉得胸口一股气堵在嗓子眼，憋得慌。
第二天三人便去了古大治单位。
可是没有工作证件，保安根本就不让进，好说歹说都没用，哥哥急红了眼，跟保安大吵了一家，可是人家就是不开门。
“有本事你翻门过去啊！”保安戏谑道，还用手比划着。
这时候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开了出来，里面坐着的正好是古大治和李娇，两人有说有笑，古大治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搂着李娇，眼神突然扫到了路边的王萍，脸色立马变阴，李娇也看到了，朝王萍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往窗外吐了一口吐沫。
王萍发疯似的追着汽车跑，声嘶力竭地喊着并且用力拍后备箱，结果古大治油门一踩，王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看着呼啸而去的汽车，摊在地上的王萍彻底陷入了绝望。
天寒未必秋，心寒方觉冷。
006
失魂落魄回到大哥家，李娇给王萍发来了微信。
“我下个月就要跟你老公结婚了，呵呵，由于你今天让我心情不好了，所以你儿子今晚只有饿肚子了，水我也不会给他喝的，我们单位你是进不来的，有本事天天在门口耗着吧，疯婆子。”
随及发来一段语音，王萍颤抖地点开，是儿子啼哭的声音。
孩子的哭声让王萍心如刀绞，然后是剐心剔骨地恨。
“李娇，我怕王萍到单位去闹，把房子过户给她吧，反正我也没出多少钱，现在孩子抚养权也归我了........"古大治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做梦！我每天带小孩头都大了，想到这孩子是你跟别的女人的种我就恶心，如果不是我爸帮你，你算个屁！”
李娇昂着头，怒张着鼻孔，颐指气使数落古大治一通。
古大治刚进单位时，跟李娇在一个办公室，李娇父亲是单位一把手，李娇肤白貌美大长腿，但是都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对象。
李娇暗地里给古大志抛过几次俊娇的眼风，吃过几次饭，看过几次电影，便爬上了床，在床上李娇看着他
“我可以让我爸帮你，保证你前途无量，前提是你得娶我。”
古大治感觉自己像中了六合彩，一蹦三尺高，爬上床，温柔地抚摸着李娇的细滑香腮，“求之不得。”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古大治笑容立马僵住了，单位一把手就是李娇父亲，拒绝的话自己老娘千辛万苦给他谋的饭碗就得丢，答应的话，就得绝后，只能耗着，一直拖到了王萍的出现，两人一商量，借腹生子！
李娇也觉得自己委屈，可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愿意断了香火呢？自己眼角鱼尾纹越来越重，父亲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到时候真的是什么资本也没有了，咬咬牙认了。
王萍相貌不好，出生农村，没文化，没见识，没人脉，就一傻乎乎大龄剩女，这种情况最好不过了。
所以结婚生子，水到渠成。
古大治内心对王萍是有愧疚的，但是相比于自己的前途和眼前的利益来说，那点愧疚被一点点吞噬，直至没有。
城市里每天都有爱情在丢失，每天都有欲望被捡起。
007
王萍到处打听着古大治的消息，几经曲折，终于打听到了办婚礼的酒店和婚庆公司的名字。
竟然是嫂子上班的那家婚庆公司，冥冥之中，老天似乎给了王萍一个机会。
明抢是不可能的，是能暗取。
王萍看着镜子里自己灰败变形的脸，眼角，眉梢，嘴角，以及整个的面部线条是垮塌的，仿佛老了十岁。
她跟哥嫂商量了一个计划，哥嫂点头同意，拍手称好。
这么多天的经历仿佛抽筋扒皮的痛，也让王萍学会了处理事情的方法。
现在所需要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
李娇和古大治为婚礼紧张地准备着，试婚纱，布置婚房，排练节目，忙的不亦乐乎。
暗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凉意刺骨。
婚礼当天来了很多人，同事，朋友，亲戚，还有李娇父亲的朋友，毕竟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事业单位一把手，能送礼，一般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
李娇满足地笑了笑，看着台下窜动的人头，她昂着头仿佛要告诉全世界，我终于嫁出去了，终于有人愿意取我了。
典礼开始，灯光熄灭，顿时鸦雀无声，大屏幕上播放着两人甜蜜的VCR。
才放了几分钟，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李娇跟王萍的聊天记录截屏，下面一篇哗然，在后场的李娇跟古大治还没发觉，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李娇那段语音已经在循环播放
“要不是我生不出孩子，哪里轮得到你？大志只是借你肚子生个孩子........."
李娇呆住了，可是恶作剧还没有结束，几张露骨的图片，赫然出现在大屏幕上，台下竟然有人吹起了口哨，李娇捂住了脸，酒店工作人员准备去拔电源。
这时候大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字“想看李娇裸照，加我微信，微信号XXXXXXX”
李娇彻底奔溃，古大治瘫坐在一旁，穿着礼服的岳父大人，怒气冲冲上来就是一巴掌，古大治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醒目的红掌印。
“啪”的一声电源被拉掉了，黑暗中王萍嫂子一溜烟跑出了礼堂。
008
古大治主动找到了王萍，两人相对无言，古大治脸色憔悴，看上去很丧，想必日子不好过。
“你看，我微信小号好多人加呦，都是参加你们婚礼的那些人哟，你看，这么多人想看你老婆的裸照喔。”
李娇不急不忙，抿了一口咖啡，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撅着嘴，皱着眉，眼神里还透着几丝无奈。
“你说我是发还是不发呢？“
“王萍，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一定满足你。”
“现在就打电话给李娇，大声对她说，你这个不下蛋的鸡，下贱女人！“
古大治瞪大了眼睛，扶了扶镜框，嘴角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娇的声音：“老公，谈的怎么样了？那贱货要多少钱，告诉她，她儿子还在我手上呢！”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下贱女人，不下蛋的鸡。"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死寂般的沉默，还没等李娇爆发，古大志抢先挂了电话。
“满意了吧！”
“我要孩子的抚养权，房子我出的那份钱折现给我，还有撤了了对婚庆公司的诉讼，如果不是我嫂子帮我，估计你们现在都去度蜜月了。”
“孩子不给我，我就把你们裸照发到网上，就算犯法，就算被抓，就算坐牢，哪怕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王萍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说完，拿起包，转身便走了，高跟鞋碰地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
波澜荡尽，方见月色如洗，被风霜淬炼过的女人，眼神里总有几分凌厉。
古大治本以为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一个没有任何心机，老实巴交的王萍竟然会如此狠戾。
其实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009
王萍夺回了儿子的抚养权，看着怀里又黑又瘦的宝宝，王萍心都疼揪了起来。
翻着手机里不堪入目的照片，王萍按下了删除，连同自己的那段痛苦记忆一起忘却。
生活有时候虽然像一潭死水，但是死水也总会有复活的时候，荡起蜿蜒缠绵的波浪，流过繁花似锦的田野，汇入人生的大江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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