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脚刚收,榆溪河就换了模样。
先前还是温驯的绿绸子,绕着城脚慢悠悠的流淌,岸边柳丝垂到水面,都能搅出半天的软波。可是夏日某天突然一场暴雨灌下来,河水像是被唤醒的野兽,猛地挣脱了束缚:
浑浊的浪头裹着泥沙、断枝,甚至这些垃圾,轰隆隆地撞向堤岸,水花溅起丈高,又重重砸回水里,溅得满河都是白花花的碎沫。
河中央的浪最是凶悍。一道推着一道,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鬃毛翻飞着往前冲,撞到河心的礁石,就炸开一团黄雾,再跌跌撞撞地卷着黄沙碎石往下游奔涌。
岸边那片湿地旁的芦苇丛却遭了殃,平日里挺直的秆子被浪头压得贴在水面,刚要直起身,又被新的浪头按下去,只露出点点白絮,在浑水里沉浮。
风也来凑热闹,裹着水汽,刮过河面,疯狂的浪头,竟有几股漫过了低岸,也漫过了岸边的青石板路,把晒在路边的旧竹筐、破板子、青砖断瓦什么的都卷进水里,转眼就被浪头吞得没影。还有钓鱼人遗下的木凳,孤零零歪在岸边,凳脚还沾着泥土,像是刚被河水推搡过,又侥幸逃了回来。
可细看这汹涌里,也藏着野性的活力灵气。有几只麻雀蹲在堤岸的老柳树上,歪着头看河,浪头拍过来时,就扑棱棱飞开,等浪退了,又落回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与河水比着热闹。
还有不知名的小鱼,竟顺着漫上岸的水洼跳跃,尾巴一甩,就从浑浊的水里蹦到浅滩,又被回涌的浪花卷了回去,却不见慌张,反倒像是在浪里玩闹。冬日里的野鸳鸯却不知道藏在哪儿?也许就躲在那片芦苇丛中。
等日头偏西,河势才慢慢缓下来。浪头矮了些,不再那样张牙舞爪,浑浊的水里渐渐透出点浅黄。岸边的芦苇秆慢慢直起身,挂着水珠的白絮被风一吹,飘到水面上,随着缓流慢慢漂去。
几个孩子举着小网,蹲在退了水的滩上和跟前小塘边,专捡浪头冲上来的小石子,笑声落进河塘水里,竟让这刚退了凶性的河水,增添了几分软意。
傍晚里再路过河边,已听不到白日的轰鸣。只听见河水哗哗地淌,比雨前急些,却已没了那股凶劲。岸边的灯影落在水里,被流波扯成细细的金线,随水晃悠着。
想来这榆溪河,就像榆林这座边塞古城的性子——平日里温吞着不紧不慢的,真遇到事了,也能迸发出那样激烈的冲劲。等劲头过了,又依旧守护着这方土地,慢慢流淌,慢慢等着下一个日出。
次日清晨,雨后的榆溪河生态长廊,像被水洗过的翡翠,每一寸都透着清润的亮光。
云层还未完全散开,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远处的朝阳桥影和山坡上的树影都浸在朦胧里,像水墨画晕开的笔触。木栈道上还凝着水珠,踩上去能听见"嗒嗒"的轻响,低头看,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绿得发亮,像是从地里冒出的翡翠碎屑。
岸边的那片芦苇丛沉甸甸的,叶尖垂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溅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刚被雨水洗过的柳叶更显鲜嫩,枝条垂到河面,像是在和水里的倒影悄悄牵手。偶尔有几只麻雀从树丛里钻出来,抖落翅膀上的水珠,蹦跳着啄食草叶上的露珠,惊起的水花打湿了旁边的格桑花瓣,让那抹粉紫、鹅黄更添了几分娇憨。
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连肺腑都像被涤荡过一般清爽。远处的观景台旁,有人在慢慢行走,身影在水汽里若隐若现,倒成了这静景里最生动的一笔。
河水比往日更显丰盈,哗啦啦地流淌着,像是在哼着一首轻快的调子。雨后的榆溪河,没有了平日里的喧闹,只余下自然的低语,每一眼都是沁人心脾的凉爽,每一步都踩着湿漉漉的诗意。
(本文初稿最先写于九月初,曾两次在抖音文案中使用过,记录的是夏日雨后榆溪河生态长廊的景色变换与作文者的情愫起伏。近日做了全面修改,也算是回味和慰籍那段美好时光。拟发于本人公众号《远飞遇见》与同名简书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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