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芋湾
深秋的一个早晨,天空灰白灰白得还看不见太阳的光影,干净宽敞的马路上依稀几辆车影来回飞窜,偶尔几片枯瘦赭黄的叶子悠然飘落下来,空气中隐隐有了凉意。我徒步走向一个早餐店,店门口裸露的灯光泛着夺目的黄晕,两个身影在一片热气腾腾中穿梭忙碌。
“来一碗攸县米粉,杂酱。”
“好的,你先坐吧。要葱吗?加香菜吗?”店主一边招呼我,一边拿着大白瓷碗问。
“都加点,谢谢!”
待我坐下来的几分钟里,又进来了几位吃早餐的人。我看了看时间,着急去练车。眼睛不自觉地环顾四周,一个个活动的身影,走着的、坐着的、马路上奔跑着的、天上变化着的……看到的一切都是一个城市一天的开始。隐隐觉得自己,以前错过了无数个早起的晨光,都关着门、闭着眼、失聪着耳朵、无感觉地把自己圈在自认为暖暖的被窝里。
哪个诗人说过:你来人间一趟,一定要和你的心上人走在街上…..
浮想联翩中,我早已吃上了粉。老板问同一桌上右手边的一个老娭毑:“不要葱吧!”
老娭毑双手接过一碗正冒白气的粉,笑盈盈回应:“哎,是滴,经常来吃,你都记住了吧?”
“嗯呐!”
我善意地笑了笑。老娭毑微微侧着头,对我说:“我最喜欢来这里吃粉,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喜好。”一脸得意满足的样子。
说话间,进来一位看似五六十岁的男人,黑中带白的头发,留有一点小胡子,九十年代流行的青蓝色中山装,双手抱在肚前,走路时静悄悄地,一副做错事畏畏缩缩的样子。
“吃点什么?”店主一声麻利的语气。
“吃一碗粉。”语气相对低沉。他站在我背后,发音特别清晰,普通话标准到我认为是我听到过的,他这个年龄段最标准的一个了。要知道,普通话标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出生汉语氛围好,那就一定经过训练。我扭头看了看他。他的背微驼,身体瘦而娇小。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坐在我们同一桌——我的正对面。不知他是否觉察到,我正在观察他。感觉到他坐下来,我低头吃粉,默不作声,避免眼神对视而产生的不礼貌。
很快,他的粉捞了上来,一个声音飘来:“吃什么臊子?”
“只要加点盐就可以了。”他着急说,并站了起来,趋向前去。
我心中顿时震惊而疑惑。
他竟对店主说了一句:“谢谢。”
“哎,每天那么多人来吃粉,这个不要那个,那个又不要这个,真是人生百态。”店主感叹的语气中透露着理解般的无奈。她的“人生百态”真让我瞬间羡慕,巴不得自己立刻站在她的位置收集“人生百态”的各种样子。
我用余光不自觉地感受他的影子。他端过碗后,低头喝了一长口热汤,又转身怯懦地问店主可不可以再加点什么汤水。待他再次坐下来时,他选择靠墙最角落的位置,默默吃着他的粉,其他什么也不再要了。
我想等他吃完,看结果是不是和我预料的一样。可是他吃得很慢很慢,我实在等不了,就不舍地离开了粉店。走到驾校的路上,我一直想象并隐隐担忧他怎么走出店子。
其他更重要的事等着我,这件小事,这样一个陌生的人,这个小故事就这样未完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少天,我又一次来到这家粉店吃早餐,在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间想起上次那个人。今天的粉店座无虚席,一股热闹参杂热气弥漫,我还是惹不住问了店主。
“老板,你还记得有一天很早的早上有个人……吃粉只要一点盐的……他最后给钱了吗?”
“哦,那个人哦!我叫他走了。”男店主爽朗地回到我。
“那他真的是没带钱吗?”我追问道。
“他说自己带了钱。但左口袋右口袋找遍了,也只掏出一块四毛钱。”男店主笑道。
“那他还是说了自己要付钱,”我思忖着说,心里低声说了后半句“只是没钱。”
“掏出一块四毛钱,怎么付嘛!我最后喊他走了。”男店主边说边比划。
其他吃粉的人,听得认真的同时,掺和说:“那我今天也没带钱。”
男店主连忙回应:“您别!”
店里顿时哄堂大笑。
“我听他那天普通话说得特别标准,印象很深刻,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店主照顾着生意,当机立断,笑着回应我。
吃完了粉,我的肚子和心里都暖暖的。我想这家店必定生意兴隆。
只是,一个普通话那么标准的人,一个本该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五六十岁的男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吃一碗粉,沦落到只要加一点盐的境地。
一个有故事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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