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孤儿

爷爷有四个儿子

四个女儿

四个女婿

四个媳妇

还有二十多个孙子

与十几个姑舅老俵

以及老俵们所生

的几十个俵侄儿、侄女

更有妹妹、妹夫一双

以及他们生下的七个儿女

和这些外侄外女所生的

无数外侄儿孙

爷爷还有婆婆的外戚

姨姐，大舅哥各一个

以及他们成家后

各自繁衍的一大堆

外戚侄儿侄女侄孙

不过，自从我的婆婆

八年前比那场还死以后

我的爷爷就一下沦为了

无比孤独的孤儿

他面对

这成群的子孙后代

以及那些大堆亲戚

却常常在吃饭时

紧张不语

在烤火时

有话无处诉说

他更找不到

找谁买药合适

让谁扶持才妥

他总是佝偻着肩背

拄着一根单薄的拐杖

不知所去，手足无措

他茫然地把枯瘦的身子

爬压在细小的拐杖上

眼睛里装满胆小和迷惑

爷爷无处可去

只有在我们某个孙儿

孙女回到老家的时候

他才在眼睛里有了

一点点生机和快活

而且不停地在他的住处

与我父母的家里

行行走走来往往

——只有那时候

他才有了那么点寄托

然而，四婶以及四婶

的儿子媳妇

常为此甩脸子摔盆子

给他看、要他听

理由是：四婶她们一家

才是爷爷的“家”

爷爷来我父母家看看我们

那就是视他自己的“家”

不在眼里

四婶她们绝不容忍

于是爷爷有时候

只好把拐棍稳稳地

立在四婶看来

最为显眼的墙壁

以此证明

他是一个“听话的老孩子”

我很不解爷爷

为什么活着活着

就活成了今天这副

没有自由、没有温暖

还没了真正的家

这步田地

爷爷也是爹妈的孩子

妹妹的哥哥

婆婆的丈夫

父亲叔叔和姑姑

的爸爸

更是好多人的舅舅

姑父和表叔表爷

更是我们

二十几个后生的爷爷

可是，爷爷如今却

还是那么无助

那么孤独

甚至孤独到

无处可去

无人可诉

爷爷那些曾经

的热闹与繁华

也早已将他狠狠抛下

我的爷爷

他从没想过

他已经沦为孤儿

就算他意识到

他也会

坚决不予承认

因为爷爷会认为

如果他承认了

自己是孤儿

就等于承认了

他的子孙后代

不敬不孝

我们这些看似

他的子孙后代

就声名具损

无法做人

这个

爷爷无法答应

也绝不答应

爷爷的人生观

简单又不简单

自己再苦再难

都是正常

如果伤了

儿孙的体面

那才叫人笑话

非常流短

这事，他坚决不干

这就是我的爷爷

孤儿一样的爷爷

又巨人一样的爷爷

爷爷，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