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孝

今年流行荔枝水培，我也尝试用吃剩的荔枝核种了一颗。水泡三天发芽，然后窜出柔细的茎杆，前两个月的生发是非常快的，因为荔枝核比较大，营养也多，长到一臂长时，营养耗尽就只能通过自己的根汲取养分，长得就慢了。

这时种核空瘪，与植株还连着脐带。水培植物种核悬空，不会像土培的植物那样种核自然腐烂，于是空瘪的种核会通过脐带反向吸取植株养分。

空瘪的种核已死未死，复生已不可能，因为其空使它盲目的追求给养，却永远也填不满，这个永远不会太久，因为新生的植株并没有太多养分给它。待数周后种核依旧是空的，新生植株也形神涣散，再无凝聚可能。

水培的杯子就成了奇怪的修罗场，这个场所展示当旧种核不腐烂时会发生什么。这里有两种“荔枝孝”，其一是天然的荔枝孝，就是土里的种核腐烂，断开母子联系，旧的退场，新的发展。

其二是水培的荔枝孝，旧的不去，种核任由空瘪的身体被饿鬼附着，汲取、吸吮新生命，至死不休。

我把第一种荔枝孝叫作天道，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脐带在出生时有用，在父母心里力耗尽时断开。第二种叫作人道，人道里脐带一直留着，但是所有活过青年的植株都在一次偶然事件中断开了，这是必然的偶然，没有发生这个偶然事件的都活不过幼儿期。

断开脐带是荔枝孝的中断，但所有的罪因都归结于“一次偶发”。人道在温暖中绵延，走向永远，但是最底层是那次“偶然”的爆发，让永恒的温暖中断，其实所有人都在心里的最底层期盼着一次烈火，一次断裂和飞腾。黏腻的母子联系必须扯开、撕开，温暖即死亡，牵挂是附体的藤蔓，一切像从前一样，从黑暗走向黑暗，唯一的光明，唯一的破局就只能依靠新生命自己了。

天道是不孝的，不孝于是能活，人道是孝的，孝着死，只有对人道做出不孝的斩断才能活。孝成了生命的对立面。老子教了孔子什么，天道降到尘世化作“吾国以忠孝立本”，老子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