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

疫情严重，道路封闭。有人说，不能跟朋友胡吃海喝，不能四处乱逛，这是团圆的好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听父亲说，姨奶奶家的三伯去世了。

姨奶奶家的三伯，听起来已是好远的亲戚了。爷爷这一辈和父母这一辈，每家都有好多孩子。如今逢年过节走亲戚，只去父母的亲兄弟姐妹家，偶尔去表兄妹家，父母也是去看她们的姑妈姑父或姨妈姨父，毕竟亲戚太多，挨家挨户拜年，不是件容易事。

姨奶奶家的三伯，我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过。姨奶奶家有好多个孩子，姨爷爷性格开朗，他的孩子们性格随他，开朗能说，热情好客，所以去之后给我的感觉很亲切，记忆深刻。父亲的姑妈多，姨妈也多，跟着父亲走过很多亲戚，姨奶奶家的这几位伯伯，是让人感觉最亲近的。

关系这种东西，真的就是联络了就有，不联络就没有的。每隔几年，父亲就会带着我去各位姑奶奶家姨奶奶家拜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叔叔们说，这么多年，父亲是爷爷孩子里唯一一个还在跟他们走动的表兄，这句话让我心头生出些悲凉，大概再过些时日，随着血缘越来越疏远，这份亲情也会越来越淡。

爷爷有六个孩子，父亲是最明事理的一个，这一方面源于性格，另一方面可能是父亲常年在村里当书记的缘故吧。很多时候我都庆幸，幸好我的父亲是个社交面还算广的人。这些年我慢慢感觉到，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取决于原生家庭。在农村这个相比较而言很封闭的地方，如果父母把一家人封闭在前院到后院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那孩子，很可能便会自我隔离，性格保守封闭。

因为疫情，道路封闭，姨奶奶家三伯去世，父亲没有办法去送最后一程，我代替父亲去。其实，如果没有疫情，父亲去，我也会陪他去。路上车很少，路两旁的田地光秃秃的，让心底的悲伤更添了一份悲凉。三伯母哭的很伤心，本就瘦小的个头，因为突然的变故，更显沧桑。我没敢直视三伯母的眼睛，我怕哭出来。现场的很多叔叔婶婶，强忍着伤痛安慰三伯母。我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刚一开口，哭腔就暴露出来，到嘴边的话，我又咽了回去。

因为疫情，我们待了一小会就离开了。回来的路上，脑海里乱乱的。父辈们真的老了。父辈们留在我心里的样子，还是曾经的坚强刚毅，是几十年前他们扛麻袋搬石块，猜拳喝酒不醉不归的样子。今天，三伯的离世，突然让我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这么快就老了？对啊，我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了。年复一年，虽然理智告诉我，他们是一年一年慢慢变老的，为什么给我的直观印象，他们的老去却是一瞬间的呢？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在外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我见父母的机会，少的可怜。

在三伯家，听一位老阿姨哭着跟大伯说，三伯这辈子太苦了，养着十几头奶牛，种着几百亩地，没日没夜的干。说着说着，围坐在一起的人都偷偷抹起了眼泪。三伯的小儿子，原定于正月初九结婚的，因为疫情结婚推迟，不曾想，三伯尽再也没有机会参加小儿子的婚礼。

人这一辈子，到底应该怎么活？该活成什么样呢？与我们而言，这个问题值得思考，可对于我的父辈，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他们的一辈子，是被时代推着走的。父母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读书，只能早早回家务农，挣工分，工分就是口粮。等大包干了，又努力拾掇家里的田地。后来，种地整不到钱，有些人外出打工，有些人养牛养羊，却也只能靠体力挣生活。如今他们老了，到了传说中的儿孙满堂颐养天年的年纪，却发现，没了经济来源，一切得靠儿女，在这个生活压力巨大的年代，向儿女讨生活，又是一种悲哀。

生活容不得细想。开着车在从三伯家回来的路上，思绪混乱，看着道路两旁的田地，看着远处的山，心里尽然盼着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让我好好整理这些纷乱的思绪。生活还在继续，我明白，往后的日子，常回家看看，是我唯一能为父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