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慈欣《乡村教师》有感
这是一部科幻小说，普普通通。
这是一个故事，一个在陕北贫困山区，普通到甚至有些卑微的一个教师的故事。卑微到他没有名字，卑微到从出场到死亡，仅仅只过了一个夜晚。是的，小说的一切，只是在那一个夜里。
身居穷乡僻壤的民办教师身患重病，已经时日无多，在贫困愚昧的农村里，他见证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他眼见着这里人的麻木，愚昧以及各种无法理解的恶俗，也经历着被鄙视，嘲笑甚至谩骂。自从他接下为救他而牺牲的上一任教师的棒子，一直到现在，他想过放弃，但他总还持着一种希望，当他看到这些下面这些娃娃时，他总觉得在这乌烟瘴气的不毛之地，依然有一丝知识的光芒，哪怕只有那一丝，他也会拼命去护住。可他，终究还是走到了那个夜晚，那是他生命的尽头。
与此同时，数百光年外，一场持续了两万多年的银河系战争终于结束，获胜的碳基联邦为了防止敌人硅基帝国死灰复燃，决定以制造横跨数百光年的恒星空白地带来囚禁对手。这也代表着归属这些恒星的行星以及行星上的生命的灭亡。为了银河系中其他大多数的碳基生命，联邦的除星行动冷酷而无慈悲。唯一能逃过这场绝对毁灭的方法就是被发现的生命是否已经具备足够的文明水平并加以证明。
而此时的乡村教师，已经奄奄一息，他把孩子们叫到床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物理学三大定律教授给了学生。他并不知道，地球即将进入检测，并且孩子们将会成为检测的样本，而他临终前传递出的知识的微光，便是拯救地球的希望。
危机过去，孩子们把老师埋葬，他们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为老师立了一块小小的木牌。
一个人、一群孩子、一颗星球、一个宇宙的命运就这样神奇的交织在一起，在那个夜晚，不论是遥远的银河系帝国的飞船上，还是陕北乡村一间破茅屋里，那一刻，没有渺小与伟大，只有知识的崇高。
这便是刘慈欣的科幻，那个几乎单枪匹马把中国科幻小说提高一个阶梯的男人。在科幻小说中反思人性，反应社会问题，用写意的笔法配合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使他的科幻总是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而浪漫之下，却又是深深的悲凉。无论是《三体》中，水滴轻而易举攻破人类百年心血的宇宙舰队，还是《乡村教师》中老师临终时拼尽生的气力将物理学三大定理倾吐出去。没有伟大与渺小，因为他写的是人性，而人总是渺小的。王尔德说过的，我们都是虫子，只能仰望星空。
越荒诞，就越接近现实。而《乡村教师》，则是把荒诞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真实的描写乡村的愚昧闭塞，甚至他还写下了种种愚昧引发的悲剧，另一面，居然把宇宙舰队和这样一个地方联系起来，而他们交流的方式，是知识。
而我更感慨的，是那几个孩子，就像教师说的那样，他们一生也未必走的出去，他们不会因为学了物理学三大定律而出人头地，他们不会因为学了这点知识而高人一等，结果甚至会相反。他们既定的结局是这样的：上完小学，出去打工，凭力气混饭吃，或者老老实实呆着，和父辈祖先一样，守着这里一辈子，也许运气好能娶着个老婆，留下个儿子，但大多数是打着光棍。可能过不了几年，所谓的物理学三大定律在他们脑中早就无影无踪了，可教师依然奋不顾身，因为他相信知识的火苗不会熄灭，他要燃尽自己，去守护那些东西，依靠传承。尽管他自己未必都相信，但他深知当年他就是这样的，被他老师，用生命告诉自己该去守护什么。
检测的那一刻，人类并无所知自己的前途未卜。连孩子们自己都不知道。可那一刻是多么圣洁啊，任你如何高贵，管你是政客、科学家还是明星，当那些稚嫩的蕴藏着人类千百年智慧的结晶响亮的响起时，群星都在倾听着，所谓银河系的最高文明惊叹了，他们从未想过，知识的传承之间，居然可以有媒介，不像他们似的依靠记忆遗传。他们不可理解那种媒介的伟大，使这个星球的文明传承至今，他们终于愣住了，那被视之为蚂蚁的文明，居然有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传承者，他们赞之如神话。
浪漫依赖于现实，也依赖于荒诞。而当现实与荒诞缠绕在一起时，极致的浪漫就诞生了。
“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它将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不变。”这句我们习以为常的甚至有些厌烦的定理，在这篇小说中，居然很神奇，神奇到它一出现，我们的眼泪也随之流下了。第一次，是在教师口中说出，想象一下，一个为了孩子，为了传授知识在小山村呆了半辈子的人，弥留之际，在一群孩子的环绕下，说出的并不是此生的遗憾或者嘱托，而依然是课本中的定理，是还没上过、也不会有机会上初中的孩子理解不了的定理。背景是微弱的烛光以及孩子们的哭喊声。第二次，是在孩子们一次次回答不上来问题，地球危在旦夕时，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在银光闪耀的群星中，巨大的宇宙飞船投影屏上，清脆的并不整齐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拯救地球文明的钥匙。是就在前一刻，老师教他们的，而老师呢？已经不在了。
‘宇宙的最不可理解之处在于它是可以理解的，宇宙的最可理解之处在于它是不可理解的。’我们都是渺小而卑微的虫子，而我们可以仰望星空，当我们看着简单的宇宙中漂浮的星星时，我们反思，我们总结，而这便是伟大。知识是伟大的，传承知识更是如此。
凡是故事总要有个结局，结局呢？结局呵。
孩子们披着星光，拿着铁锹把老师埋了，立了块小木牌。人们不会想到，那土里掩埋的曾拯救了这个星球，他是伟大的，而他的木牌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大风吹走。而孩子们，哭了一阵，也奔回自己的宿命。一切谁都不会记得，孩子们也许也会忘的。
星星倒影在水洼里，水洼里也都是星星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