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天我爸在通镇的家里新开了三块地,我有感而发写下了《在春天的大风中站稳脚跟》。
虽说要等到夏季和秋季,这些土地才会真正地回馈我们,其实当即也有不少收获——小半盘大脑瓜。
我妈用清水洗了,作为佐餐小菜,美美地吃了好几顿。
大脑瓜是我们家乡取其外形的叫法,原是一种属于百合科的野生小根蒜。
据说营养价值极高,不过人们喜欢吃它,更多地还是因为它脆甜的口感,夹带似有似无的辣味,和便捷的获取方式——只需春天走到野地里,不一会儿就能挖一堆。
在家乡,我们通常采取两种方法吃大脑瓜:直接蘸酱吃,或者学习朝鲜族的腌制方式,做成极其下饭的凉拌菜。
望着我妈发来的照片,我有点口舌生津,这种感觉并不是单纯的馋,而是一个人于青少年时期形成的顽固的味觉记忆,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2
小时候,我非常愿意跟在我妈屁股后头,去大坝附近挖野菜。
长风刮过土路,我踩着凉鞋的双脚,总是脏得像两块老生姜似的。
除了大脑瓜,我还喜欢婆婆丁,长长的有锯齿边的叶子,平平展展地呈放射状贴在大地上。拔的时候,把所有叶片都拢在一起,满把攥住,往上一提,就连根拔出了。
婆婆丁的味道有点苦,但苦得很吸引人。
当婆婆丁中间长出笔直青翠的茎干,并开始结籽,就意味着有点老了,口感不会那么鲜嫩,不宜采摘。一粒粒籽渐次炸开,汇聚成一颗白色的绒球,风起的时候,婆婆丁的种子就会随风而去,散播到其他地方。
是的,我所说的婆婆丁,人们更熟知它另外的名字——蒲公英。
真是一株可爱的生灵,观赏与食用俱佳。
无数个傍晚,婆婆丁水淋淋地出现在我家的餐桌上,让人看了就精神一振,好心情伴着好胃口全来了。
3
在北京,我曾经在超市里一晃眼,误把荠菜认作婆婆丁。碧绿碧绿的,堆成一座小山。
后来我每次路过,总是忍不住上前摆弄两下,好像要买的样子,但打心里没打算买,也不知道在贪恋什么。
野菜怎么可以用买的,野菜是大自然对所有人无私的馈赠,我这样固执地想着。
但是也不敢在公园或小区绿化带随便挖,城市里的土地,名义上属于所有人,实际上又不属于所有人,还要承担未知的中毒风险。
不过还是有人敢挖的,汪曾祺就在钓鱼台国宾馆的墙外挖了不少灰菜,因“极肥嫩”,就摘了好些装在书包里。被门卫发现了,走过来问他:“你干什么?”让他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以为他在埋定时炸弹。
难怪“极肥嫩”,一般人也不敢在这个地点挖野菜吧。
因为想念家乡一种叫做蒌蒿薹子的野菜,因有人开汽车从家乡到北京来办事,他的弟妹就托着带了一塑料袋蒌蒿薹子,但路上耽搁了,到北京时已经焐坏了。
尽管如此,汪曾祺还是从中挑出了一些不算太烂的,炒了一盘,可见思之切。
4
陆游也爱吃野菜,甚至可能是最爱吃野菜的传统诗人。
他的不少诗作都以野菜为主题。《杂感》有云:“晨烹山蔬美,午漱石泉洁。”《食荠》有云:“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传夸真欲嫌茶苦,自笑何时得瓠肥。”
“食淡百味足”,当我们的舌头混迹江湖久矣,被浓油赤酱所累,亟需拯救日益迟钝的味蕾,让蔬菜的清淡滋味,才下舌尖,再上心头。让我们获得从内而外的平和。
而野菜,比栽种的蔬菜更有一种清香,更能涤荡身心。
5
对野菜的怀念,也是对过往的时光充满缱绻柔情。
那些挖野菜收获满满的傍晚,我们如凯旋者一样大踏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前方有两三头牛一扭一扭,赶牛的老汉跟在后面手持长长的柳条。
附近有一块地正在焚烧,青烟缭绕,烟气荡过来,闻起来是干燥的香气。
斜阳温暖地铺洒在大地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我们即将回家准备一顿新鲜的丰盛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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