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人间的地狱之处走,感觉像得了永远不会好的热病,浑身直冒冷汗。
身上老早的被烧红的铁烙下了几个梅花印,路啊,还得往前走。
河岸开满红色曼珠沙华,我问路过的幽冥使者:“花开的这么美,为什么不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呢?”
使者面前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撇了嘴唇说道:“花开的美,一把火烧尽了能寸草不生,拿刀砍了也许有点活路。看你手中有火还是有刀,一切任凭你自己选择。”
我扯起旁边一株红色花朵,连带着泥巴一起淌出红色的汁液,分不清是往生之路来的死人血液还是花本身流出的汁水。
使者笑了笑,乘着船沿着河岸线一路向前走,一股妖风从黑暗洞口处吹过来,扬起使者额角松软的毛发。
前面两公里处有太阳,在阴间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光。
我左手拿着那株红色的话丢进水里,手心处传来剧痛,赫然几个洞摆在手掌上,心下一惊,原来这人竟然是以活人血液为食的吗?
我把两块钱给使者,使者放进他船尽头处的瓦罐里,银币敲得叮当响,他说:“能从这活死人路上走过来,你也是不容易,这一块钱就当我是给你的祝福。”
笑容依旧狰狞,我笑着接过那一块钱,手心冰冷的触感穿过来,提醒我,我还活着,拖着满身的病痛与伤口,一路从幽冥之路过,活了下来。
很快看到使者消失在眼前,我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我的脸上,我才意识到,我活下来了,作为一个人,我终于还是活下来了。
丢弃了老鼠的那张皮,最终活了下来。
在我坐满九百九十八件好事的时候,菩萨来我梦中找我说:“你何必自欺欺人呢?生而为人,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
我笑了笑,掩紧了身上的被子,最近天气冷,穿上夏天或者冬天的衣服,重视会被无意识的热出一生冷汗,鼠皮丢在地上,我晚上化为人形躲在曾经住过的屋子里睡觉,一觉睡到地老天荒,我不想关心外面的世界,也不想与任何同类有任何交流,母亲跟我说,你应该多学会去外面跟别人多打交道,别老是窝在家里。
我闭着眼睛,背身告诉她,妈妈,你不懂,跟人打交道真的太累了,我实在不想去面对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人,我根本不知道该跟她们如何相处。
跟我住在一起的一个姑娘跟我说,你是被从前的某个女孩子吓到了吧?
我点点头,回道,太大了,影响真的是太大了,明明大不了几岁,却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去跟这些人相处,官方化的毕恭毕敬太过,做个自来熟的人又觉得哪哪都不对,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个度,更不知道如何跟名为陌生女性的同事们该如何一起生活,也许在我的眼中,她们写满算计,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让你干什么样的事情。
我素来讨厌刻板,生活的任意随性,极喜欢放松的环境跟相处舒服的人,尤其是温柔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一双写满精明的眼,我会吓到浑身发抖,无法自已。
我宁愿选择一张鼠皮盖在身上,做一辈子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我也不愿当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一个无法自己自由支配自己的人。
如果有人懂,或许不同。
更何况,连我自己最后也迷失了自己。
菩萨说的是生而为人,拥有的还不够多吗?
我拥有的是够多的,可是你能够给我想要的吗,能够帮我洗去一声热病,给我的生活带来光明吗?
给了我这么多,能不能给我想要的,给我一个安静开心笑的生活呢?
菩萨笑了笑,召唤了地狱神过来,往天空中放了些黑烟。
黑夜又降临了,她依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场倾城之雨随即落下,覆盖住整座城市,城市泡在水汽里,一呼一吸间,全是锈铁的味道。
我迷糊着醒来,又迷糊着睡下,世上已经年,我不只是当初任性的小孩,成年人的名号落到我身上,跟招魂幡一般,抽走了我身上我所有的生气。
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抱着母亲的大腿脆生生的叫上一声妈妈。
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在青春日子里毫无顾忌的豪放笑上一场。
这个世界欠我的属于我二十岁的微笑在哪里?你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能不能造一台时光机器重新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没有生病的那个日子,告诉那个时候的自己要多笑一笑,然后给自己一个拥抱?
眩晕传来,我知道没有这个机会了,生而为人的命运是不会容许人造出时光机器这种反人类视角的东西的。
我站在命运铸就的轨道上,问人生车轨的领路人这样一个问题:“你如何应对因为生病而耽误的多年时光?”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直直的站在台面上,我看着他从青春年少到白鬓染霜,中间不过五十年而已。
我作为世间的孤魂野鬼忽然地也过了五十年。
看着他一言不发,我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用沙哑苍老的嗓音说道:“满城风雨飘摇,我在这大街上看过了五十年轨道风景,人生中途这一站下车的人脸上写满各色名为不得意的人生,带着笑容下来的屈指可数,似乎人人都想要的更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北方,牢牢锁在某个定点,我问:“你后悔你的人生吗?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应对因生病耽误的多年时光?”
领路人双手做出交叉状指使一列人生列出一个往左拐,一个往右拐列车载着满满的人,我看着他们分别送向不同的远方,从此他们的以后会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
每个人生车轨上的节点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人提前下车,一个趔趄,也许很久很久不会有机会再次乘坐。需要用尽自己毕生力气去对抗勉强获得等待机会。
而有的人一路顺风到终点,祖上积德,空余羡慕。
我问他:“那我呢?我的命运呢?”
他闭上眼睛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再也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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