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车窗，晒得人懒洋洋的。我挤在拼车后排最左边的位置，中间是一位眼睛大大、双眼皮的男生，最右边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空间逼仄，胳膊贴着胳膊，能清晰地感受到陌生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不安与拘谨。
车行平稳，我却不幸犯了晕车的毛病，脑袋昏沉，最终抵挡不住困意，在一片颠簸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而，身体的平衡终究敌不过车辆的摆动。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的头仿佛一个不听话的钟摆，总是不由自主地、一次一次地朝右边的方向倒去——倒向那个陌生男生的肩膀。
直到一阵压抑着的、急促而富有节奏的喘息声，像羽毛般搔过我的耳畔。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克制，仿佛有人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奇怪的声音将我猛地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我倏地睁开眼，瞬间清醒，也瞬间明白了那喘息的来源。
映入眼帘的，是他一副堪称“窘迫”的模样。原本就不宽裕的中间位置，因为他为了给我让出空间而缩得更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可怜。他整个人被紧紧地夹在中间，坐得笔直又僵硬，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腿中间，像个上课怕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无奈，几分尴尬，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滑稽。
这情景实在有些好笑，我几乎要忍不住嘴角的弧度。情急之下，我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继续装睡。我慌忙闭上眼，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又一次无意识的倚靠。
可我的心，早已跳得如同擂鼓，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种混合着尴尬和恶作剧得逞般的窃喜在心里翻涌。这份想笑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我拼命忍着，感觉五官都快要扭曲了。
就在我即将破功的刹那，我鬼使神差地，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
命运仿佛在此刻安排了一个绝妙的巧合——他正侧过头，垂眸看着我。
我们的目光，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遇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我清晰地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原本写满窘迫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然后，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轻的弧度。那不是一个大笑，甚至不是一个标准的微笑，只是一个了然的、带着些许无奈，却又无比温和的莞尔。
仿佛在说：“好了，我知道你醒了。”
也仿佛在说：“没关系，这不怪你。”
那一刻，所有的尴尬都被这个笑容悄然融化，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快，车到了他的目的地。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侧身从我面前小心地挪过，开门下了车。没有询问姓名，没有索要联系方式，只有一个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如今，拼车早已抵达终点，那段旅程也早已结束。可每当我想起这段小小的插曲，想起他被挤在中间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想起那阵强忍的喘息，以及最后那个洞悉一切又温柔无比的浅笑，我的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再次扬起相同的弧度。
这真是一次算不得浪漫，却足以让往后时光都染上莞尔的，美好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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