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妻（中）

（一）

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子摸到了坑坑洼洼的疤结。他挨过打的脸本已结痂，没那么痛了，他情急之下的这一触，动到旧伤，顿时一股疼痛钻心而来。“啧”，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吸中，他又发现，舌头只剩下一截了。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椒丘祈见幺离醒了，放下手中的药，对他说：“你醒了？”幺离不愿理他，他不愿相信这是真实，而不是梦境，他想回到自己妻子身边，每天杀猪卖肉，过平凡又满足的生活，什么英雄，什么勇士，他统统不想要，“东海第一勇士”又怎样？“天下第一勇士”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椒丘祈见他一个人在那里怔怔出神，只当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他俯身把幺离扶起来，让他靠在床上，对他缓缓说道，“你一定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幺离点了点头，开始四周打量起来，他见这是一间竹屋，墙壁和房顶都是由竹子构成，竹子还是新的，绿油油的。透过窗户往外看，只看到了冲天的竹子苍翠欲滴，遮天蔽日。很明显，他处于一片竹林之中。

“这是哪里？我怎么……”他脱口而出，不曾想到他的脸还没有康复，舌头也被削去一半，脸上又传来一阵疼痛，说出去的话也含糊不清，他忍了忍，不再张口。

椒丘祈坐在床边的几案上，对他说道：“你不要说话，这一系列的变故，我讲给你听，你慢慢听着就好。”

幺离点了点头，椒丘祈就开始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他自从从幺离家出来，并没有离开姑苏城，而是继续姑苏城转悠，只不过“东海第一勇士”的称号之前对他来说是一个荣誉，现在他只觉是一个耻辱，所以他便换了一套平民装束，走在大街上也生怕别人把他认出来，总是用头巾把自己的面目遮了，好在姑苏城的人们都不以他为怪，他也得以在姑苏城自由地闲逛。

幺离游街示众的那一天，他刚好在场，看到了幺离的惨状，本欲上前搭救，但又转念一想，“大勇勇于不敢。”这才没有上前以身试险，把自己的命白白搭进去。

幺离示众结束后，他也随着众人散去，准备再找机会搭救他。但是他在回住处的过程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故意七拐八扭，把那个人给甩了，心想，自己既然已经被盯上，之前的住处是再也不能回了。这才躲在了这片竹林里，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屋，草草弄了个床和一些家具。

到了夜里，趁着夜黑，他到天牢去查探情况，他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从天牢里找到一点突破口。

正当他在躲在暗处暗暗观察天牢的状况时，里面突然冲出一个狱卒，大喊着“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本来大牢里有人晕倒是常有的事儿，何以这个狱卒如此慌张，仿佛晕倒是一件十分危急的事情，他一时半会也想不通。不过，很快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板子过来，进了天牢，不久又原路抬了回来，只不过板子上多了一个人。

椒丘祈一看，那人正是幺离，只见他静静地躺在板子上，动也不动，犹如死了一般。他这时才知道，狱卒口中所说的晕了的人正是幺离，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抬他去哪里？

他离了天牢，悄悄地尾随着他们，只见那两个士兵抬着幺离往街上走去，旁边还跟着那狱卒，时不时地拉一拉幺离，防止他掉下来。

三人七拐八扭来到一个院子前，椒丘祈借着门前灯火一看，只见院门上有一块匾额，上书“悬壶济世”四个大字，银钩铁划，刚劲无比。士兵们把幺离放在地上，为首那一个上去咚咚敲门，他用力很大，敲门声音很响。

不一会儿，门吱吜一下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头来，鹤发童颜，额头很高，仿佛是一个肉瘤。他看了看那个士兵。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啊？”

那士兵回答他道：“柯神医，我们这里有个犯人晕倒了，麻烦你给救一救。”

柯神医？椒丘祈一听，不觉一惊，此人就是名闻天下的吴国第一神医柯去疾。

只见柯去疾又把头往外探了探，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晕倒就晕倒了呗，就你们在牢里的那些手段，晕倒的还少吗？”他不屑地说，神情索然。

“这个”，那士兵一时语塞，面露愠色，略定了定说道：“先不谈这个，这个犯人不一般，大王要求他要游街三天，明天他若还不醒来，那我们就没办法办差了，到时候误了大王的事，我们可担待不起。”他说这话时，言语中多了一丝威胁。

“那是你们的事，不关我的事。”柯去疾还是一脸不屑，说完就欲关门。那士兵见状，把脚一伸，卡住了门，手里把剑一抽，厉声说道：“柯神医可要想好了，倘若我们办不好差事给问了罪，我们那些兄弟可饶不了你。”

柯去疾一看，心里开始怯了，拿剑的士兵可不是随意可惹的主儿。无法，他只有把大门打开，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进来吧！”

那士兵把剑合上，冷冷说道：“这才像话。”说完，把幺离抬上，举脚进了院子。柯去疾等众人进去后，悄悄把院门关上。

椒丘祈见众人进去，悄悄来到墙边，脚下一点，手上一攀，轻身翻过墙去，来到院内，蹲身藏好，举目来看，发现柯去疾的小院甚是雅致，假山人池，琼花玉草，竹菊梅兰，一应俱有。院子正中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正堂，两侧配有东西厢房，正堂里点着灯。

椒丘祈见几人进了正堂，忙悄悄跟随，蹑跟绕到屋后，脚下一点，翻身上了房顶，揭开一个瓦片，偷偷往下看。

柯去疾来到正堂，又点了几盏灯，但是依然昏暗。正堂分为三间，正中间那一间摆着个大大的药柜，药柜东侧有一张屏风，把中间与东间隔开，屏风东侧摆了一张床，估计是给病人看病用的，那床挂了帐子，从上往下看，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见柯去疾站在床前，端详着床里，一会儿把身子探进去，一会儿又出来，两个士兵也在不远处站着看着他，狱卒站的位置稍远，他并不看柯去疾，而是呆呆地看着墙壁，仿佛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与他一点儿也不相干。

柯去疾看了一会就开始忙活起来，一会儿去药柜抓药，碾药，一会儿又拿针来到床前，来来去去，甚是忙碌，时不时地总是与两个士兵碰撞在一起。起初他们彼此笑笑让开，倒也有礼貌。但是一来二去，碰的次数多了，柯去疾就有点儿不耐烦了，他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对两个士兵说：“我说二位，能不能让开一点儿，你们老站在这里，我怎么给病人看病？”

两个士兵略显尴尬，一齐往外挪了挪，走到狱卒跟前，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起来。

柯去疾又自顾自地在床前忙碌着，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忙完了，对两个士兵说：“好了，你们抬回去吧！天明时分，他自然醒转来。”

之前那个敲门的士兵近前问道：“柯神医，可曾知道犯人因何而晕吗？”

“噢，受伤过度，饭食不够，这才晕过去了，我已经给他下了药，扎了针，保管天明前醒转来。”

二人一听，喜上眉梢，钻进床里把人给抬出来了，椒丘祈定睛一看，只见幺离还是躺在先前那个板上，昏睡不醒，只是脸上用布包了起来，看不清面目。

两个士兵抬着幺离和那狱卒一起出去了，柯去疾把他们送出门口，关上院门。椒丘祈正准备翻身下房，尾随士兵把幺离给救出来，却冷不丁地看到柯去疾关上门后，鬼鬼祟祟地快步回到正堂，他心下疑惑，忙俯身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心里登时吓了一跳，只见柯去疾来到床前，从里面缓缓挪出一个人来。

（二）

椒丘祈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幺离更是何人？顿时，椒丘祈感觉自己的脖子咯咯数响，伸出去丈许，怎么也摸不头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心下疑惑，快速地思索着。

怎么会有两个幺离？如果说现在这个是幺离，那么之前抬走的那一个又是谁？如果之前那个是幺离，现在这个又是谁？这世上难道有两个幺离？不，绝不可能，这世上只有一个，两个人中，必然一个为真一个为假，那么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到这，他又认真看了看，这时，柯去疾把那人拉得更靠外了些，那人的面目也更加清晰，只见此人脸颊已被打烂，血肉模糊，双目紧闭，仿佛睡熟一般。

是幺离没错，这个是真幺离，那么之前那个必是假幺离。好一个偷梁换柱啊！他心下顿悟，脑中慢慢清晰了起来，有人用一个假幺离换了一个真幺离。高明，实在是高明，反正幺离的脸已被打烂，面目大变，舌头也被割掉，说话含糊不清，用一个面目相似的人换掉他，别人又怎能察觉？不过，是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说到这，他停了停，看着幺离。幺离强忍疼痛，从口中含糊地说出一个“相”字。

椒丘祈笑了笑，接着说道，对了，他也想到了，这个换人的人就是伍子胥，当朝国相，除了他，吴国上下再也没有人能调动狱卒与士兵，做出如此精妙的部署了。

只不过他想不出，伍子胥为什么要换出幺离？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杀他？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柯去疾把幺离从床上拉出来后，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找了一条黑带，把他系好，又找了一把大大的黑布，披在身后，罩住幺离，就这样，偷偷从后门溜出了家。

椒丘祈想一探究竟，翻身下房，偷偷地跟在后边。柯去疾背着幺离，走起来甚是不便，他走走歇歇，专挑没人的路走，仿佛是怕别人看到一样，好在柯去疾背着个人，走路并不快，椒丘祈才没有跟丢他，不然，像他这种专走僻路，左右一拐，十有八九就消失不见了。

柯去疾背着幺离在前面走，椒丘祈在后面悄悄地跟，起初，椒丘祈猜想，既然是伍子胥换出了幺离，那么柯去疾背着幺离，应该会把他交给伍子胥，他应该去相府才对，不过，他越跟就越觉得不对劲，柯去疾不是走向相府，而是越走越远，最后竟然来到了荒野。

他心下一想，暗叹不妙，伍子胥换人绝非救人，很有可能是杀人，只不过，他猜不准，也只有继续跟着。

野外，荆草萋萋，虬树杂生，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夏虫有一下没一下地鸣叫着，仿佛心有不安，不时有鸱鸮的叫声传来，阴深可怖。

借着灿烂的星光，两人模模糊糊辨得道路。柯去疾越走越偏，最后竟来到了一个山岗上，路也到了尽头。他仿佛累极，一下子蹲了下来，扯掉披风，解下带子，把幺离放下，歇了好大一会儿。

歇完后，柯去疾鬼鬼祟祟地左右找了找，摸出一个铜铲来，试着挖了挖土，感觉还不错。他挖了几下后，又把铲子插在地上，重新来到幺离身边，蹲了下来，“噌”地一下从袴腿处拔出一把匕首，椒丘祈心喊不妙，他要杀人。

果不其然，他左手捂着幺离的嘴，右手高高举起匕首，竖刺下来，力道很大，速度也迅极，眼看幺离就要命丧黄泉。说时迟那时快，椒丘祈一剑飞出，刺了过去，长剑啸地一声，直直刺入柯去疾的心口，贯胸而出，柯去疾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倒下了，高举的右手也缓缓落下。

椒丘祈来到近前，看到柯去疾已然死掉，把他踢到一边，重新打量了一下幺离，发现果真是他。这下他心中的疑惑顿消，没错，伍子胥换人就是要杀人，他只是搞不清楚，伍子胥为什么要杀幺离。

说到这，他又停了，看着幺离，幺离神情索然，用手指了指墙边，示意他拿来一根竹枝，椒丘祈会意，起身拿给了他。幺离持在手中，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恨”。

椒丘祈不解，疑惑地说道：“恨，你是说伍子胥恨你吗？”幺离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恨你？”

幺离不紧不慢地又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大殿羞辱。”

“噢，你是说你在大殿上羞辱了他，这事我略有耳闻，你不但在大殿上痛骂了阖闾，也大大地羞辱了他，搞得他在吴王面前很难堪，失了大面子，我想他可能怀恨在心，才想着杀掉你，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椒丘祈面露疑色：“他为什么不在天牢里直接把你杀掉呢？为什么要把你换出来？”说完，他看了看幺离，发现幺离正惊讶地看着他。

“噢”，他一拍脑袋，懊恼说道：“我真是猪脑子，天牢是什么地方，死了个人，万一查下来，他岂能逃脱得了？这下好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给换出来杀掉，别人还以为你在牢中，其实你早已死掉了。真是能手啊！伍子胥在吴国现在是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了，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打通天牢里的关节，又得到柯大神医柯去疾的帮助，把你换出，只不过，嘿嘿，那个柯大神医……”说到这，他得意一笑，“被我一剑呜呼了，之后我就把你背到了这里，你中毒很深，一直在发高烧，昏迷了两天，没想到，天不绝人，你还是醒了。”

幺离点了点头，很是感激地向他看了一眼。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儿，心中不由一凛。他突觉自己从伍子胥的手下逃脱，一旦被他察觉，他定会拿住自己的妻子，以此做为要胁，逼他现身。此人心狠手毒，不知会用什么手段折磨妻子，妻子是不是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也未可知，甚至还有没有活着都说不准。

一想到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情不自禁大喊一声“成夫”，随即猛然站起，跳下床来，准备冲出去去找妻子，只是在这一站一跳间，他突感眼前一黑，复又晕过去了。

（三）

椒丘祈见状，马上上前扶住了他，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惜幺离如死人一般，不省人事，想要叫醒他已然不能。椒丘祈无法，只好把他放在床上，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感烫极。他起身把药端起，用汤匙给幺离艰难送下，又拿了一块湿巾放在他的额头，这才从竹屋里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层层彤云在晚霞的映照下，明暗对比鲜明，仿若一片片半边烧红的铁块。有一只乌鸦落在近处的一株竹子上，嘎嘎乱叫。椒丘祈恼极，拾了一块石子朝它打去，那乌鸦嘎地一声飞走了。石子落处，打在了竹子上，咯咯作响。椒丘祈只觉好玩，又捡起一个石子打在了竹子上，接着又是一个。三个石子过后，又隔了一会儿，一个人从竹林里转了出来，身型彪壮，短襦短袴，头戴武弁，看装扮是个武士。

那人欲来到椒丘祈跟前，椒丘祈慌忙用手止住了他，随即来到那人身边，把他又拉进了竹林。此时竹林里已经比较暗了，二人虽然隔得很近，但几乎看不到彼此面目。

那人把手一拱，对椒丘祈施了一礼后，说道：“椒千户安。”

“嗯，有人跟踪你吗？”

“没人。”

“那就好，现在城中什么情况？”

“幺离被继续游街，他的妻子不知去向。”

“就没人认出那个幺离是假的吗？”

“假的？你是说游街的那个幺离是假的吗？”

“嗯，伍子胥那个家伙真是高明，竟用了一招偷梁换柱把人给换出来了，瞒过了所有人，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曾想我把真幺离给劫了。”

那人越听越奇，不由得往前湊了湊，对椒丘祈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椒丘祈就把当晚发生的事情给他复述了一遍，讲完后，他又十分得意地说：“哈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伍子胥势大力大，只手遮天，吴国上下几乎都是他的势力，总有一天阖闾非要杀了他不可。”

“杀了他？他们君臣二人不是如鱼得水吗？”那武士甚是不解。

“如鱼得水？”椒丘祈反问道：“哈哈，君臣之间怎可能是如鱼得水？两人表面上和睦相处，私下里是水火不容。伍子胥自以为是，竟然把幺离推荐给阖闾，幺离是谁？一个勇士，阖闾怎么会喜欢勇士？特别是伍子胥推荐的勇士？”

“啊！阖闾不是靠一个勇士杀了吴王僚，这才当上了吴王吗？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勇士呢？”

“哈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彼时他需要勇士，现在他不需要了，尤其不需要伍子胥带来的勇士，伍子胥此举何意？他是想提醒阖闾，他的王位是弒君夺来的吗？还是说他自己想弑君夺位？”

那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阖闾在大殿上大发雷霆。”

“是啊！幺离在大殿上痛斥阖闾，说他是弒君夺位的小人，他怎会不恼？伍子胥本该庆幸，没想到幺离连他也骂了，他本来想拉拢幺离，只是想不到碰了一鼻子灰，这才起了杀机。”

“你是说伍子胥把人换出来就是想杀他？”

“要不然呢？伍子胥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有仇必报，他怎会不杀了他。只可惜，被我给救了。我正苦思扳倒伍子胥之计，让他们君臣二人想斗，本欲救出幺离，再嫁祸给伍子胥，没想到他竟先下手了。这个人太狂了，天牢里都敢耍手段，看来他是有恃无恐了，我有预感，他们君臣二人马上就要鱼死网破了，这正是我们大举进攻的好时机啊！”说完，他不由得欣喜起来。

那武士也跟着欣喜，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们加一把火，”椒丘祈接着说，“阖闾现在还蒙在鼓里，我们得让他知道幺离已经被伍子胥给换出来了，他知道后一定会更加大发雷霆，哈哈！”他笑的声音很大，一只乌鸦被吓着了，从竹林里振翅飞去。

那武士也跟着笑了笑，说道：“现在该怎么办？请千户示下。”

“你帮我看住幺离，千万不要让他出这间屋子，我进城去运作运作，顺便探探柳氏的下落，她必是被伍子胥抓走了。”

那武士见让他看住幺离，心中大为不悦，冷冷说道：“千户为什么对这小子另眼相看，千方百计地想拉拢他，您搞清楚他的来历了吗？”

“我当然搞清楚了，此人一不属于伍子胥，二不属于阖闾，唯义是举，伍子胥和阖闾那两个小人，怎能做得了他的主子？只有我们公子侠肝义胆，又是正统王储，才是他的真主，你放心吧！”

那武士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依然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他要是醒了怎么办？”

椒丘祈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道：“你放心，我已经给他下了药，他至少要昏睡上两天，两天的时间，足够阖闾查到伍子胥了。”

“要是那个狱卒和那两个士兵死不承认怎么办？”武士不无担心地说。

“没事，我们只需要交出一人便可，此人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只可惜他是个软骨头，为求自保，他一定会说的，这就是我当初不杀他的原因。”椒丘祈说完，眼中泛着绿光。

（四）

椒丘祈安排完那武士后，扭身出了竹林，寻得一条小路，往城中赶去，此时天空尚未尽黑，灰蒙蒙一片，几颗亮星缀在天幕，略显深邃，弯月如金钩一般，射着寒光。

约摸行了半个时辰，他来到城中，城中繁华依旧，灯火通明。

他专行僻路，悄悄来到幺离的住处，发现大门敞开，院内黑黢黢一片，柳氏果然不在家中，思来想去，他觉得最有可能是伍子胥把她劫走，藏在了相府里，于是，他又转身来到相府，想一探究竟。

他踅摸到相府东侧，借着自己精湛的轻身功夫，翻身入在了相府里，躲在一棵芭蕉树后，凝神细看。只见相府内亭阁楼榭众多，处处张灯结彩，翠竹虬松，遮天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芍药、素馨、兰草等时令花草，不时有香气传来，椒丘祈不由得暗暗惊叹，好一处繁华所在。

相府内兵丁众多，来来回回巡视，好在椒丘祈隐身功夫了得，一直未被察觉，只不过相府甚大，他实不知柳氏被藏在何处，他寻思着柳氏绝无可能被安在正堂大殿，一定会被放在了一个偏僻之所，他想先去找找再说。

这样思定以后，他便躲着家丁，专行小道僻径，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相府的后花园，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处类似乡野普通农家的小院，没有院墙，也无院门，只是用木栅栏围了一个圈，圈中是一进三间茅屋，屋前田畦俨然，种着时令果蔬，屋内亮着灯。椒丘祈甚是好奇，心想，这伍子胥真会享受，整个相府里是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想必他是要在此处体验一把农人的感觉。

他蹑足来到院内，矮身摸到窗前，拔开窗户上的茅草往里看，发现柳氏果真跪坐在一个几案边，身上无伤，面容平静，手里正做着女红，完全如在自己家里一样。

椒丘祈心里疑惑，不知道伍子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正自疑惑间，突然看到院外有人提灯过来了，他连忙伏身，匍匐着绕到屋后，轻身上了房顶，轻拔茅草，左眼紧闭，瞪开右眼往里瞧，他左目几近失明，右眼反较常人更加明锐。

只见来人推门进屋，放下灯笼和一个食盒，从食盒里面端出菜和饭来，一一放在屋门口的一个几案上，放完后，对着柳氏说道：“柳氏，饭菜已经给你热好，你爱吃不吃，反正饿死了你，也不过是一条小命，于国相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你可能再无机会见到你的丈夫了。”言语之中甚是不客气，看装扮，她应该是一个下人。

柳氏放下女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悲上心头，略带哭腔地说道：“伍大夫让我在这里等我的丈夫，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啊？”言语之中有说不出的凄苦哀怨。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国相自有安排。”说完便欲挑灯而出。

柳氏见她要出去，又对她说道：“烦请让大夫见上臣妾一面，好倒给个说法。”言语中已满是哀求。那人只当是没听见，头也不转地走了。

椒丘祈此时才明白，原来伍子胥把柳氏骗到此处软禁了起来。幺离与柳氏二人伉俪情深，众人皆知，伍子胥必然在想，只要手中握住柳氏这张牌，幺离就断然不会走远。想必是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只是先扣住人质，再慢慢找寻。

想到这，椒丘祈心生一计，何不就此把柳氏救出，让她夫妻团圆呢？如此，幺离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招揽之事也必然可成，但他又转念一想，相府院墙高深，戒备森严，仗着自己一身功夫，他这才没被察觉，如果身边带上这样一个弱女子，定会被发现，到时再想逃出就断无可能。

况且，他又转念想出一个更绝妙的计策，如果此计得逞，既可以让阖闾伍子胥二人君臣相斗，又可以让幺离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和公子，与吴国为敌，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他不禁暗暗一笑，轻身下了茅屋，又慢慢摸到墙边，翻身出了相府，朝廷尉的官廨而去。

（五）

廷尉名叫伯丕，是一个奸诈无比的人，但是好在他对吴王忠诚有加，靠诃谀奉迎，察言观色，竟一路高升，从一个小小的侍卫，当到了当朝廷尉。此人律己甚严，作息十分规律，每天准时卯时三刻起床，亥时五刻休息，雷打不动，每天定量看五十捆书籍，十部卷宗，坐在自己席子上一定时正襟危坐，上身挺得笔直，衣服捋得坚挺。

此时，他正在他的官廨里看着卷宗，灯光晃动着，把他笔直的上半身打在墙上，活像一截木桩。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穿过窗布，直直射在他的几案上，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伏身，掩在案侧，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无余箭射来，这才慌忙起身，快速奔到门外，查看情况，发现外面黑黢黢一片，空无一人，他叫来下吏，询问是否见到有人进来，众人皆曰没有。他这才返回屋内，仔细打量那箭，发现上面系着一块小布。他解下打开来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觉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马上禀明吴王才是。

他起身穿上正服，来到了吴王的寝宫，此时吴王阖闾尚未休息，穿着素服，科头跣足，正斜躺在他的榻上，右手拿卷，左手托腮，神情倦怠，不知道是在看书，抑或是在假寐。

他趋到近前，伏身行礼，阖闾不正经看他，让他起身，问他何事。伯丕眼里闪着光彩，忍不住激动言道：“伍子胥把幺离给救走了。”

“啊！竟有此事？”听他这样子说，阖闾一下子精神了，从榻上坐了起来，“此事当真？”他复又问道。

这一问反倒把伯丕问住了，他只当是抓住了伍子胥的把柄，有机会扳倒伍子胥，所以一看到布条就喜不自禁，马不停蹄地向吴王报道，却不曾想到要先考察考察布条上的实情，被吴王这么一问，反倒有些心虚。

阖闾见他嗫嗫嚅嚅的样子，有点来气，“快说，有何证据？”看起来比他还着急，伯丕见状，又恢复神采，把那布条呈上，阖闾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话：“当朝宰相好手笔，天牢腾挪换幺离，私藏其妻求自保，真相城东破隍庙。”

阖闾看完布条，面露愠色，朗声说道：“就凭一张布条就敢冤枉当朝国相，亏你还是个廷尉！以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少来烦我。”说完，复又躺在榻上，不知是假寐还是真要睡去，闭上了眼，手里紧握着那个布条。

伯丕兴冲冲而来，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怏怏不乐，但随即又暗自庆幸，庆幸阖闾并没有责罚他。他见阖闾睡下了，左右无事，就向阖闾告退回家了。

回到家中，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牢骚了几句，话刚说完，就看到门房领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他心下疑惑，不知来者是谁。门房到了跟前，湊到他的耳边，对他轻声说道：“廷尉，吴王身边的吴寺人来了。”听到这，伯丕心里一惊，吴寺人是吴王身边的近侍，不知他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他丝毫不敢怠慢，忙来到黑衣人身前，向他躬身施礼道：“吴寺人，快快有请。”说完就准备把他引到正堂。

吴寺人轻挥一手，说道：“不用了，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说。”说完，伸手抓住伯丕的手就往暗处拉，他力道很大，伯丕只感到自已的手腕像是被铁钩钳住一样。

两人来到暗处，吴寺人近前对伯丕耳语道：“吴王口谕，命我和你带几个亲信，悄悄前去城东破隍庙，查探情况，如果有人，立马抓来，连夜审讯，切不可透露风声。”

伯丕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吴王是怕打草惊蛇，让他暗暗查实再做处理，他马上精神焕发，早把牢骚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他点了几名亲信，换上夜行衣，和吴侍人一道，悄悄前往城东破隍庙。

城东破隍庙是一座被废弃的城隍庙，在东直门内不远的一个地方，原先临着大路，后来伍子胥整修姑苏城，把道路给改了，它便背了大路，渐渐衰微，前两年，伍子胥又新修了一座城隍庙，它更加凋落，成了一座弃庙，被人称为“破隍庙”。

伯丕一行人不多时就来到了破隍庙，到了门口，众人正欲迈门而入，吴寺人见多识广，只怕有诈，双臂一横，拦住了众人，带着他们绕到庙侧，从残壁处进了破庙。借着城中遗过来的灯光，众人发现这破庙到处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正殿也塌了一半，败椽断柱胡乱叠在一起。殿中泥塑的城隍大神也塌了半边身子，像被人削去一样，左右两侧的牛鬼蛇神也是塌得塌，倒的倒，只是那狰狞的面目依稀可辨，可怖之极。

众人正在殿中搜寻，突然有一尊塑像开口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这冷不丁的一声喊，把众人给吓坏了，只当是神鬼显灵，个个高喊一声“妈啊！”，转身就逃，唯有吴侍人面无俱色，提剑欺到那说话的塑像面前，用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凌然问道：“你是谁？”

众人闻得吴寺人的一声喊，又都折回来，仔细地打量那尊塑像，只见他形容枯小，双手双脚被缚，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头上还罩着黑布，看不清面目。

这哪是一尊塑像？明明是一个人，伯丕走到那人跟前，把他的面罩拿掉，发现此人鹤发童颜，额头上长着一个肉瘤。他认得此人，他就是吴国第一神医柯去疾。

（六）

原来，当晚椒丘祈把幺离抢回来的时候只是把柯去疾打晕了，却并未杀他。他心知，此人是幺离案的关键人物，怎么舍得杀他？他准备着把他交给阖闾，用以挑拨阖闾与伍子胥君臣二人的关系。这两天来，他一直把柯去疾关在城外竹林里，蒙了他的头脸，这次进城他着人把他带了进来，押在了破隍庙里，他先去了幺离家，又去了相府，之后把纸条射进了廷尉的官廨，这才来到破隍庙，等着伯丕他们过来。当看到一群黑衣人过来时，他撤走了自己的人，坐等着看一场好戏。

柯去疾被人蒙了头脸，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两天来一直战战兢兢，自知丢了幺离，伍子胥断不会饶他，性命堪忧，所以一直苦思自脱之计，他思来想去，觉得现如今只有把实情告诉吴王，利用吴王除掉伍子胥，自己才可以免祸，说不准还能得个首告之功，只是他实不知抓他的人是谁，想说却又不敢说。

是夜，他被带到了破隍庙，双手双脚被紧紧缚在一个柱子上。脸上被蒙，不知身在何处，只闻得到残垣败土和青草的气味，只当是到了一个野外荒冢，恐怕要命丧于此，心里恐极。

起始他尚能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走动，之后就音息全无，耳边只剩下夏虫有一句没一句的叫声，心里的害怕更加了一分。但凡是人的恐惧均来自于未知，未知的越多，恐惧也就越多，这两天来，他一直不知道对方是谁，不清楚自己被如何处理，未知与死亡的恐惧一直压着他，让他难受，所以当有人再次进来时，他再也憋不住了，高喊着“我说，我什么都说。”

现在他被拿了面罩，看到眼前几个身穿黑衣之人，一时不明对方的身份，又把话咽下去了。

吴寺人把剑略放，对着众人说，“快去搜搜，看看还有没有别人。”众人领命，四下里查看，发现除了残椽断柱外更无其他。吴寺人命人把柯去疾解了，重又缚好，带到伯丕家审讯。

一行人回到伯丕家后就紧闭了家门，来到正堂。伯丕不敢上坐，推让着吴寺人，吴寺人婉拒，选了左下首的位置坐下了，伯丕无法，只有坐上主位，一坐上去，上身立马恢复笔直，眉宇间威势严严。

柯去疾虽已猜出大概，但还是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他站在堂下，等着伯丕发话。

伯丕虽然强装镇定，但依然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单刀直入，劈头问道：“柯去疾，伍子胥是不是把幺离给放了？”

柯去疾见他这么问，心中一凛，他没想到这个人认识他，更没有想到原来对方并不知晓幺离被换出来的事实，他这几天一直被蒙着头，还以为伯丕与椒丘祈是同一拨人，不曾想，这帮人却并不知情。

想到这，他心里有了底气，决定抵一下，“这个从何说起啊！”

伯丕见他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他按照布条的指示找到了这个证人，本以为对方会和盘托出，没想到他却佯装不知，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用眼看了看吴寺人。

吴寺人看了看柯去疾，目光和蔼，缓缓说道：“柯去疾，你不要害怕，万事有吴王给你做主，伍子胥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家臣，他的一切都是吴王给的，吴王要想拿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柯去疾一听，这倒也是实情，伍子胥再大也大不过吴王，他本来是想和盘托出的，但既然对方不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犟劲，他想先来个死不承认。

伯丕见他不说话，有些恼了，“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那么棺材在哪里呢？”柯去疾反唇相讥。

“呦呵，还敢嘴硬，给我打！”伯丕想要动刑，吴寺人把手一挥，止住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廷尉，不必着急，再等等再说。”

伯丕不知吴寺人让他等什么，柯去疾也不知道，但他听吴寺人口中说出“廷尉”二字，便知审他的人就是廷尉伯丕。

“廷尉？你是廷尉伯丕吗？”他问道。

“如假包换，”伯丕颇为得意，“怎么，现在想说了？”

“这……”柯去疾还是有些犹豫。

伯丕见他欲言又止，无名火起，但又不敢用刑，还是把眼光投向了吴寺人，小心地问道：“吴寺人，我们要等什么？”

“等一个消息。”吴寺人答。

“等什么消息？”

“参与偷换幺离的又不止他一人，当时值班的狱卒和士兵都难脱干系，吴王已经派人去查了，倘若他们中间有一人承认了，嘿嘿，柯去疾，你可想好了，到时你就是想说也没有用了，况且，天牢里的幺离是真是假，还不是一问就知？”

伯丕一听，不由得转怒为喜，他得意地看着柯去疾，冷嘲热讽地说道：“嘿嘿，柯去疾，你命休矣。”

柯去疾也是暗暗叫苦，他看了看伯丕，发现他不正眼瞧他，他又看了看吴寺人，发现他正在养神，现在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心里焦急，背上竟涔涔流出汗来。

（七）

而与此同时，天牢里也在进行着一场审讯。审讯官正是那个打幺离的卫兵队长，此时他已经审出那狱卒确实迷晕了幺离，那两个士兵也确实把他抬到了柯去疾处，至于到底换没换幺离，任凭他怎么毒打，狱卒与士兵均说不知。原来，伍子胥安排他们的时候，只安排了他们各自完成的那一步，却并未告知他们整个计划，队长无法，只有提来了假幺离，认真辨了辨面目，但还是辨不出，问他，他也不答，打他，也不吱声，任凭怎么折磨，假幺离也只是不语。队长实在无法，就只有把这个结果告知了吴王，吴王心生一计，悄悄叫来了一个寺人，对他耳语了一番，让他赶到伯丕家把此消息告知吴寺人。

寺人领命，悄悄来到伯丕家，发现正堂里正审着犯人，他目不斜视，找到吴寺人，在他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见吴寺人的脸由平静到激动，最后再到狂喜。

柯去疾看了只发毛，不知道那个寺人说了什么，心知凶多吉少，忙扑通一声跪下道：“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

伯丕笑了，吴寺人也笑了，二人齐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柯去疾神情萎靡道：“我要说的是伍子胥换人的事。”

伯丕与吴寺人相视一笑，又齐声说道：“那你说吧！”

于是柯去疾就把当天伍子胥的家宰如何找到他，如何事先安排好一个死囚在床上，又如何趁士兵不注意把幺离给调包了，以及后来自己在把幺离送到伍子胥府中时被人给击晕的事儿都讲了一遍。

伯丕听到此处，不由得大惊一声道：“你是说，幺离不见了？”

柯去疾点头称是。

伯丕将信将疑，又大声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快说，你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

吴寺人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伯丕廷尉，现在是追究幺离下落的时候吗？”

伯丕一听，马上醒悟过来，是啊！只要是伍子胥换出幺离的事儿做实了，幺离是死是活倒也不足为虑，他望了望吴寺人，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吴寺人让柯去疾在自己的供词上画了押，带着供词和他去了王宫，临走时嘱咐伯丕不可轻举妄动，听候吴王的命令。伯丕点头称是，心里却是大大地不悦，没想到他带了家丁把人抓来，又在自己家里把人给审了，结果这胜利的果实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庵人给攫去了，自己倒是猫衔尿泡空欢喜一场。

且不说伯丕如何怏怏不乐，倒说这吴寺人带着供词和柯去疾来到了吴王宫殿，见到了吴王，把事情禀明，吴王大喜，令他马上拿着虎符调动御林军连夜围捕伍子胥。

（八）

子时时分，姑苏城的大街上甲胄声铮铮作响，五千御林军齐齐开往宰相府，把宰相府围得是水泄不通。

吴寺人敲开宰相府的大门，要求见伍子胥。家宰不敢违逆，连忙叫醒了伍子胥，伍子胥也不敢怠慢，忙穿上官衣，出门迎接吴寺人。

他见吴寺人身着甲胄，后面跟着诸多御林军，甚是不解，忙问道：“吴寺人，你这是何意？”

吴寺人笑眯眯地说：“伍相不要误会，吴王近闻庆忌有所异动，担心国相的安危，这才想着把相府上下给保卫起来，至于伍相你嘛，吴王想让你去王宫里住几日。”

伍子胥早知事情蹊跷，前两日他设计把幺离换出，却没有等到柯去疾把人送来，心知不妙。他这才把柳氏接到了自己府上，私下里暗暗找寻幺离和柯去疾，却一直没有消息。他见吴寺人来势汹汹，情知事情可能已然败露。

但他毕竟攻于心计，顷刻之间就想好了说辞：“烦请吴寺人禀告吴王，伍员谢过了，这里兵丁众多，伍员在家里也甚安全，不必住在王宫了。”

吴寺人把脸一横道：“这恐怕由不得你，来人，送伍相进宫。”他话音刚落，早有两个甲胄之士架起了伍子胥，家宰本欲上前搭救，但马上也被两个甲兵给架住了，两人几乎同时被拿住了。

伍子胥一看，知道别无他法，把双臂一挣，厉声说道：“既然吴王有请，我去便是，只是伍员有脚，不烦二位壮丁了。”

吴寺人见他这么说，把手一挥，让人放了伍子胥，并对他说道：“这才是一国之相应有的体面。”言语中，对他之前在吴王面前的狼狈之相甚是不齿。

伍子胥没有理他，而是大踏步地往前走去，众甲兵散开，簇拥着他和家宰，往王宫的方向走去。

吴寺人安排了一下御林军的头目，让他日夜看守宰相府，决不能允许任何人进出，这才转头快步赶上伍子胥他们，同众人一道来到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