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远方

对于我们这些上班族来说，紧张而忙碌的一天从晨曦开始，归于夜幕，日复一日。地铁里拥挤的人群中，冷漠、孤独、迷茫的眼神，贯穿始终。行驶的地铁承载着青年的希望和梦想，中年的爱与哀愁，老年的痴心与等待。

每一天，当星空点满路灯，我都要乘坐这趟地铁穿越半个A城回到我狭小逼仄的出租屋。下了地铁，我习惯独自逛一逛海边，偶尔心情好或者不好，我会买一些啤酒，面朝大海，与海风对饮。

我叫阿刁，刁民的刁。他们都这么叫我，因为我不好惹。从小我就没有妈，他们总会欺负我，说我是没妈的野种，他们恶毒的话语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我的胸膛，刺刀在血肉模糊里翻搅着我的骨头。我忍着痛，不说话，我怕，我怕自己一冲动，豁出命地撕烂他们的嘴。

但他们像恶魔一般越喊越猖狂，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刺进皮肤，一颗埋进皮肤里的定时炸弹被引爆，我狠命地抓起一个叫得最猖狂的家伙，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命地揪住他，我咬他的手，死命地咬，任他怎么拳打脚踢，就是不松口。他们怕了，哭着向我求饶，血肉模糊、泪眼迷离，他们越走越远。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惹我了，自此，我变成了他们口中的阿刁，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也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做所有能做的事。

成长，就是将身体里的千疮百孔一个一个填满的过程；成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笑着流泪。面对过往，亲人离世、父亲病重，一个人照顾生病的父亲和年迈的奶奶，咬着牙挺过无数个漫长孤苦的夜晚，眼泪只在看不见的黑夜里肆意流淌。

也许是习惯了这样伪装坚强的日子，当一阵春风轻抚耳畔，我就此沉沦。

他是在海边认识的，后来他说第一次见面，我邋遢的样子目中无人。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夜幕时分下了地铁，独自一人吹着海风，不着急回家。也许是被领导训了，我心情不太好，买了几罐啤酒，任海风吹乱我散乱的头发，独自舔伤。在我不远处，我看到他，和我做着一样的事。我一眼就看出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海风中飘荡，没有归宿。

他一开始没看到我，而当他转向我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闪烁在眼眶的泪花，那一刻，好像他的眼泪里也夹杂着我的苦涩，一并倾倒出来了。我轻松地朝他微微一笑，他错愕地看着我。我似乎发现自己的反常，僵硬地不知所措。然后匆忙收拾起身离开，不经意的眼光轻瞥他的方向，他还错愕僵在那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我背着他笑起来，虽然此刻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此后的一个多星期，每天晚上都能在海边见到他，我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彼此陌生，又彼此熟悉。

我们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眼神触碰的那一刻默契地在心里微笑，我知道，他和我有一样的心情。好像一整天的劳累在遇见的那一刻，眼神触碰的那一秒，统统抛向九霄云外了。莫名的冲动，我想认识他，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从哪儿来，在做着什么工作，喜欢吃什么，是否也和我一样，孤独地走向一个人的远方。

周国平在《爱与孤独》里说：“生命纯属偶然，所以每一个生命都需要依恋另一个生命，相依为命，结伴而行。”在认识他之前，我一直以为，每一个生命都不属于另一个生命，像一阵风，无牵无挂。可是，此时，此刻，我疯狂地厌恶一个人，疯狂地渴望两个人。

不记得是谁说的第一句话，也不记得是谁主动牵起了谁的手，就这样，没有告白，没有仪式，两个孤独残缺的灵魂遇到了彼此，就再也分不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只有在自己的轨迹里行走所遇见的人，才是适合自己的人。

没有惊心动魄，撕心裂肺，也没有波澜壮阔，我们就这样在平常日子里相互取暖慰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生活就是这样，前半生受尽苦难，后半生平平淡淡。谁说平淡不是真，对于受尽冷眼孤寂的我来说，平淡于我便是幸福。

一个人的远方，两个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