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静的早晨,打开小米笔记,让自己的神思穿越时空重新回到那一天。
在三姑的房间里,她坐在床边,我在对面的椅子上,随意地坐着。门半开着,阳光透过窗玻璃斜斜地射进来,洒在地上。虽然是冬天,屋里却很暖和。我们很自然地开启聊天模式。
最先聊到当前的现实事情,三姑的伤和姑父的照顾。三姑的另一只胳膊几年前也受过伤,脱臼,一直没有完全好。这次受伤是因为拉姑父,不知道脱臼是不是因为照顾姑父。现在,两只胳膊都有伤,即使这次养好之后,也得悠着点,不能用力提东西,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照顾姑父穿衣吃饭大小便,因为姑父站不稳,必须得用力搀扶。
这是个棘手且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我相信表弟和表妹会去解决且有能力解决,只是他们自己会比较辛苦,是居家找保姆还是去专业护理机构,也需要他们自己做出一些选择。养老,已日益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失能老人的照顾,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个普遍性的存在。
我发现,说起现实问题,总是会很容易进入理性,就这么描述一下,我那感性的部分就被消散了很多。再回到那个场景,以点带面地继续记忆那天的聊天内容。
三姑又讲述了一遍她第一次离开家时候的事情。她那年25岁,原本爷爷给她准备好了嫁妆,就是打算砍了那三棵树,给她做嫁妆。然后,就发生了婚变。恰好从新疆回来的一个女人说新疆那边多么好多么好,她就动了跟着那个女人去的心思。大奶奶家刚卖了一头猪,爷爷跟大奶奶家借了50块钱。她拿着那50块钱,跟着那个女人,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了新疆。到那以后,发现事实并不像那个女人说的。
那边很荒芜,人烟稀少,供给也很紧张。那个女人的家人给三姑介绍了下面公社里的农民,想让三姑嫁到那里。三姑虽然不识字,头脑却灵活得很,她想,新疆距离老家三天三夜的火车,如果嫁到下面的公社,等于是一辈子留在那了,家人都见不上,人家把你打死了,也没人知道。
听三姑讲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时候的她肯定很害怕。可以想象,一个人,在一个你完全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的环境里,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力自保,内心会有多恐惧和慌乱。后来,别人给她介绍了三姑父。三姑父年岁比她大些,是江苏人,有文化,只是家庭背景原因到了新疆。他们结婚后,寄回老家80块钱,还大奶奶家的。从新疆到河南,那时候信件估计也要走半个多月,随之脑补出三姑说着内容,姑父帮着写家信的场景。
我笑着跟三姑说:“您挺有眼光的”。三姑说,有啥眼光,那时候只是觉得三姑父有可能带她逃离那个地方。其实,我也知道,三姑只是这么说,走过这么多年,她对三姑父还是挺满意的,如果换个个性太强的,怎能包容她这么多年。
三姑78年离开家的,80年春天,奶奶去世,就是我小弟出生那一年。三姑在奶奶去世第二年带着大表妹回来了,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也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说起这件事来,三姑又掉眼泪了。爷爷去世时,她已经在东海,因为电报地址错误,返回重发,她未能赶上送爷爷最后一程。未能送父母最后一程,让她感觉自己很不孝,成为她内心里永远的缺憾。已不是第一次听她表达这部分,我能感受到她还在被自己的负疚感所折磨。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好受一些,就跟随着自己的想法聊着,奶奶命苦,确实没有福气,因病去世,受了不少罪,即使你在跟前,也帮不了她承受这一切。如果她能晚几年去世,也能吃上点好的,让她的子女都尽尽孝心,这是大家的遗憾。至于爷爷,他在世的时候,基本上每年都会在你那住一段时间,农忙再回来,你也已经尽了孝心。至于去世后,送不送,那都是形式,只是个仪式感,没那么重要。
从聊奶奶的病痛,聊到“那种没有希望的绝境,谁也无法帮到你,只能自己承受”,然后,聊到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族里的堂妹,聊到我自己,聊到我母亲,聊到三姑到东海后从无到有的创造。这些女人有共同的地方,遇到绝境时,看不到希望时,都有过想要轻生的念头,但她们最终都没有选择走那一步,都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生存下去。
堂妹,在去年春节时路上偶遇一次,与她已经好多年未见。上次回老家,在家里见到她哥,她哥喝得有点多,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开导开导她。晚上,跟堂妹通话四十多分钟,我才了解到她的一些情况。
她让我想起《素食者》里面的英惠。其实,那篇小说我没有看完,因为难受得看不下去。我们约着春节期间好好聊聊。至于我自己,更是清楚,自己经历过什么,有过怎样的困境,怎样从抑郁状态一步步走出来的。
我只是告诉三姑我曾经抑郁过,后来是通过自救和学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三姑也理解并接受了我的现状,不再像以前电话里那样劝我要怎样怎样,而是开始讲述她曾经遇到的艰难处境。
写着写着发现这一篇装不下了,再开一篇,讲述三姑离开新疆后的那段艰难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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