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色仿若是从一块灰蓝的帕上漫开的,从檐边和天隙开始延展,消残的光影带着归牧的祝愿。
未断的,已断的,半断而又连着微明的余辉错杂在他们的航程里,不经意从远山的袖底溜走,忽又留恋,往高处抛掷几丝遥明,便杳杳无踪迹了。梦愿撷取星辰的孩子也倦于幻想的攀援,停下,凝望,睡去亦或醒来。
愈发觉得,夜晚的延长与月的冷,觉得孤明的灯熄地愈早,是凡喧闹,说笑,在灯暗后便一概寂寂,偶尔夹杂的咳嗽与辗转反侧的动静,也一并模糊不清,浸彻在夜流里,甚至趋于渺茫。
我的噩梦不多,我最可怖的梦寐是将睡前的长夜,静穆如墨的长夜,日熄烬灭,从半开的窗向外望见远山人家的灯火,与市井霓虹耀目延伸的光辉,像是烧尽的夕阳最后的绽放,我的心确实有一刻温润而可爱了。我明白我冷地难眠,我愧疚我屋中那只烧地炽诚而光明的灯被我亲手点灭,它没有作为这万家灯火聚集成的璀璨银河中的一员,它火热的骨脊暗淡了,且渐渐在这灰色大海一般的夜色中沉溺,于冰冷湍急的海流中荡尽了光热,瑟缩地被淹没了。我别过眼,看见窗外一只灰暗的路灯,觉得它看见了这一切,它在为我的灯留着灼灼的泪,尽管他们也许并不那么光明。
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夜里,我都有一种幻觉,我躺在这冰冷浊铁铸成的床——是我泛渡灰色大海的孤筏,载着我生硬,因世间的冷酷而绝望的身躯,在这灰暗的夜流中独泛,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浪涛的起伏冲击,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觉得我在穿越一片喧嚣但又死寂的海。
有时候我在深夜里醒来,从窗外望去,城市已经熟睡,那些原本霓灯华彩的空间大多都被洋流般汹涌的夜色取代,城市投入夜的怀抱,仿佛投入一片深黑的海——同一片喧嚣但又死寂的海。
但每一次深夜醒来,窗外的那盏幽暗的街灯却始终不熄,每一次,它那晦暗的光明,仿佛是为那繁华光彩熄去的哀伤的眼泪,尽管他们也许并不那么光明,并很快会被咆哮的夜流呼啸着卷走。
每一次我还看见黑天中那轮孱瘦的月儿,晶莹却萧瑟,她也炽诚而辉煌地燃烧着,我看见了,并为她留下灼灼的泪,为那个她注定要烧尽的黎明流下灼灼的泪水,尽管他们是那样暗淡,最终还是会被咆哮的夜流呼啸着卷走。
可是朋友,我的泪水虔诚而光明——虔诚而光明的,小小的海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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