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董

清明节回家扫墓时碰到了小董。

几个小侄子闹渣渣的围着小卖店买零食，七嘴八舌挑来挑去，旁边一个穿着大垮垮灰色上衣流着鼻涕的小孩拽着手心里的五毛钱，不时看着侄儿些手里的零食，皱着眉头在摊上挑来捡去。突然眼神一亮跳着跑到马路上牵住一个妇女的手拖向小卖店，妈妈我要吃牛肉干我要吃牛肉干。妇女边哄边拉着小孩离开。小孩不依不饶用力拖住妈妈一直念叨我要吃牛肉干。妇女无奈，问了价钱从上衣内包掏出一叠纸巾，层层打开翻出里面的钱来，这下你高兴了吧，别吃完了给姐姐留着点。

我在店内等待付账，她刚好抬头。脸庞有些熟悉，我轻轻的叫了声，小董？

她略微局促又有些害羞的点点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这是你的孩子吗？都这么大啦。她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短发蹙在衣领上有些油腻，暗红色的外套有些短。小孩吃着牛肉干闹着要回家看电视，于是她朝我点点头就牵着小孩走了。没有说话。

她比我小四岁。说起来还是远房亲戚，她婆婆的奶奶是我外祖母妈妈的表妹。不过我认识她并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而且从小看着她奶奶推个板车挨家挨户收潲水养猪。

她的爸爸很早就因为肺癌去世了，后来妈妈也跑了。那时候的她和她儿子现在差不多大，每天淌着鼻涕跟屁虫般拖着奶奶的衣角，可怜兮兮的张望着街道两旁的零食摊，踏着拖鞋被奶奶训斥着走街串巷，小朋友都嫌她身上有股味不跟她玩。读到小学毕业奶奶也去世了，在叔叔家寄养了几年，裤子常常只到脚踝。我妈觉得这孩子可怜，常拿些旧衣服给她。刚好我那远房亲戚的儿子因为家里穷没法娶亲，小董叔叔也不耐烦继续养个闲人，就答应了这门婚事。那时候小董16岁。

有一年大学暑假回家，碰到大着肚子的小董，一脸羞射但整个人收拾得干净清爽不再邋里邋遢。听妈妈讲小董转运了。嫁过去的小董很快怀孕了，婆家虽然不富裕，老公在零件厂上班一个月两千块钱，婆婆勤俭持家对她也当女儿般，还找人悄悄看了怀的是个男孩。大家都感慨小董终于时来运转了。

又一个暑假，小董成了街坊邻居的谈资。她婆婆横穿公路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到在地，本来还能捡回一条命却因为司机逃逸被来来往往的车辆压得死无全尸。后来司机被抓保险公司赔偿的钱，又被老公拿去赌博，明明当时看的是个儿子，生出来却是女儿。大伙都在感叹世事无常，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董丈夫拿到他妈妈命换来的钱怎么就变了样，班也不上了拿到钱便挥霍一空，瘫在家里骂小董是扫把星，让小董出去赚钱养家。

小董那时又怀孕了。丈夫让她打掉，她倔犟的要生下来。

后来我便离开家乡再也没见过小董。据说她已经不是那个让街坊邻居感到命苦的孩子，而是拖着一对孩子的妈，在菜场为了一两块钱大声争吵的万千个中年小镇妇女的模样。偶尔上上班，还和丈夫动手打过架，两个小孩天天在街上游荡，也没有小伙伴跟他们玩。

扫墓时和母亲感叹人的造化命运无常，母亲说这孩子最可怜的就是从小没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