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是要感谢一个人——阿山哥
我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但是有一显著的特点就是穷。
全村大概三百人左右,都同一个性,追踪起来其实都可以说是一家人,村里也出了几个小人物,有生意人阿杰阿明,是村里最有钱的两个,还有一个阿生哥听说在市里当官。
父亲是一个老实交巴的农民,平时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可以说具备了中华民族的所有传统美德,父亲努力工作,但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富足,依然一穷如洗。
那一年,我九岁,哥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家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哥哥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连饭都没吃,我看到妈妈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泣,父亲更加沉默了,脸一直黑着。
父亲抽了烟,但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抽烟,父亲喝了酒,但我知道他平时滴酒不沾。我知道一家人都在为哥哥的学费忧愁。
吃过了晚饭,父亲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看着那张苦瓜干样子的脸,还有异常的举动,我心如刀割,很担心父亲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于是我一把抱住父亲的腿说:“爸爸你不能出去,我不读书了,把学费让给哥哥上学。”
哥哥已经长大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与我一起痛哭。
妈妈也哭着走过来,把我抱着父亲腿的手辦开说:“二丫,大人的事你别管,乖,听话去洗身睡觉吧,父亲只是去三叔公家打牌九而已。”(牌九,一种农村的娱乐牌具,也可用于赌博)
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痛难受,我知道父亲平时不喜欢打牌九,也不赌博,他为什么今晚就要去打牌呢。
三叔公就住在我家隔壁,已经七十六岁了,是村中的族老,在村中说话绝对比镇长还要管用,可是我知道三叔公也不打牌也不赌博,这是为什么啊!
这一晚处处透着诡异,处处充满着迷茫,一直藏于我的心底。
当晚,三叔公家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牌九声不断于耳。我一夜未能入睡,甚至连父亲的幺喝声也清晰入耳,而更多的是别人赌输了钱后的叹息声。我好害怕,害怕父亲把家中仅有的两三百元都输个精光。
天亮了,父亲带着一脸的疲倦回了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我飞快冲出门外,抱着父亲的腿问:“爸爸,你把二丫的学费也输光了吗?”
我多么希望我和哥哥都能继续上学啊!
父亲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怎么可能呢,我可是赌神再世,把你和哥哥的学费都赢到手了。”
我打开了黑色的塑料袋,只见里面小半袋花花绿绿的钱,有面值百元的五十元的最小面值的只有五角。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父亲的形象瞬间光辉起来,这么多的钱怕是有全村人一半的积蓄了吧。我看到父亲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容,是一种苦涩的笑容,是一种无奈的笑容。
哥哥终于有了钱踏进了大学的校园,而且拿到了奖学基金,还勤工俭学,不但解决了自已的生活费用,还有余钱寄回家中。
次年暑假,父亲和哥哥商议一宿,于是父亲筹钱在镇上开了个卖小五金、电线灯具、水管之类的商铺,从此家里的生活开始有了肉色。
再一年,八叔的儿子上大学,同样沒有学费,八叔八婶急得团团转。三叔公召开了一次全村家长会议。
第二天晩上父亲早早吃了晚饭,往衣袋里装了一叠钱,足有两三千之多,那几乎是家里一半的积蓄了,同样默不作声的往三叔公家里走,我猜想父亲可能是要去三叔公家赌博了。
果然当晚三叔公家里人声嘈杂,天狗地八至尊的打牌声响个不停,还依稀能听到父亲的叹息声,我想父亲肯定是输钱了。我一夜碾转反侧不能入睡,咱们村太穷了。
天亮的时候,父亲带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家,两手空空,果然输了个精光,回到家里也不作任何解释,倒头就睡,母亲居然不作任何的责问。
当年终天,政府的村村通公路计划终于修路到了我们这个小山村,通向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而且父亲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但村里的情况依然没有什么改善。
春天本来是山花烂漫的季节,但传来了一个噩耗,惊动了全村所有人。桂山哥十岁的儿子被查出患了癌症,是血癌。治疗费用高达四五十万,桂山哥和嫂子已经绝望了,把所有的一切都卖了也筹不到这么多的钱啊!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
三叔公再次召集了全村所有的成年男性开了一个会,然后就是不停地打电话。我听妈妈说五天后要开一个史无前列的大规模的全族所有成年男丁都必须参加的赌博大会,任何人不得缺席,包括远在千里之外做生意的阿明和阿杰,甚至包括了在市里做官的阿山哥。
五天后的晚上,父亲装了小半塑料袋的钱,估计不少于三四万,那几乎是家里所有积蓄了,母亲没有阻止,我知道父亲今晚将会把这些钱一分不剩地输光。
我恳求父亲能带上我去,我想见证一下这种规格的赌博会是什么样的。
父亲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说:“这是全村所有男丁的事,与女性无关。”
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我居然找不到任何的反驳理由。
我站在门口目送父亲进了三叔公的家,还看到同来的阿明和阿杰,他们一个手拿皮包,一个手提黑色塑料袋。还看到了在市里做官的阿山哥,他两手空空,但裤兜鼓鼓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咱们村太穷了,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当晩我被三叔公家传来的赌博声吵得睡不着,也没有那怕一丝的睡意,眼睁睁地看着蚊帐,直到天蒙蒙亮。
我赶紧起床,想看一看他们散场的样子。在门口我看到桂山哥拿着一灰色背包最先走出了三叔公的家,那个灰色的背包里估计是赢来的钱,赌博赢了应该是很开心的呀,可是桂山哥你为何泪迹斑斑?
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我父亲也在其中,阿明阿杰包括阿山哥,个个都一脸疲倦,精神萎靡。
只见桂山哥走到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放下背包,然后转身对着后面以三叔公为首的一群族人,两脚一弯竟然向全村的赌友跪了下去,叩头砰然有声。而这些赌友当中有些是叔伯辈,有些侧是侄子辈。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是什么令他低下了男人高贵的头颅?我想一切都是因为咱们村太穷了。
桂山哥踏上了救治儿子的路,而三叔公则宣布当晚要开全村会儿,全村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家长不得缺席。
当晚,我早早吃过了饭,随着父母带上小板凳一起走进了三叔公的家,里面早已坐满了黑压压一大堆人,都是村里的熟悉面孔,男女老少皆有。
人到齐后就要开会,本以为是三叔公发言的,谁想主持的是在市里做官的阿山哥。阿山哥三十七八岁了,听说在市里一直给领导当秘书,也有传言说这两年会外放锻炼,但真假未知。
只见阿山哥喝了口茶水说:“咱们村太穷了,穷到救治个病人都要全村动员,这种情况必须要得到改变,咱们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那就只能求自己,只要是能改变现状的方法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大家可以提意见,畅所欲言。”
下面顿时响起了各种议论声,有人说可以养牛,有人说可以种水果,有人说可以外出务工,方法各种各样。
三叔公听了直摇头,大声说:“外出务工不是长久之计,但你们说的种养有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初始投入的资金,没有资金投入什么都是浮云。”
是啊!咱们村最缺什么?不就是钱么。没钱什么都干不来。
这时候一个人大声说:“阿山,你是在市里做官的,见过世面,有什么方法就直说吧,只能让村里人的生活好过点,我们都听你的。”其他人听了恍然大悟,跟着一起叫,都希望阿山哥能想出办法带着族人走出绝境。
阿山哥也不歉让大声说:“这个问题我也苦思良久,咱们村水田少而山地多,水田出产的粮食勉勉强强够吃,要发展只能在山地上动手,前段时间我带了一些山地泥土到省农业大学去请教了几个教授,他们说可以种植中药材。”
下面议论纷纷,最关键的问题是资金和销路,至于劳动力则跟本不是个事儿。
阿山哥等大家议论了一阵又说:“针对资金和销售的问题,我联系了省城几个大药材商人,他们愿意帮我们先支付一半的启动资金,但要签订一年的合同,到时保证药材回收给他们 ,而且价格可能会比市场便宜一些,一年后才可以自由交易,但他们在同等条件下依然拥有优生收购权。至于另一半的启动资金我联系了农信社,可以低息贷款出来。”
这个计划得到了全村人一至同意,之后的日子就来了五六个商人和两个农业大学教授,传播种植药材的各种知识。
两年后,阿山哥调县城任副县长,在阿山哥主持下在镇上建了个中药材交易市场,提倡大家种植药材,这个时候咱们村已经形成了规模,进在了最前面。
也是从那一年起,三叔公家里再也没听到过牌九的赌博声。
阿山哥,谢谢你,全村人都真心的谢谢你,是你让咱们摆脱了靠赌博救急的日子,是你让全村人走出了绝境看到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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