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母亲

想念母亲

外面又在下雨，劈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窗，而且雨势越来越大，房间里也越发湿冷，又是一个坏天气。为了猫咪们，我不得不勉强打开空调，一半除湿，一半保暖，也为着我能继续做一些整理事情。

下午接近傍晚，突然有些困乏，为了避免昏昏欲睡，特地喝了几杯浓茶，顺便停下来在小茶群讨论了一会儿茶，听着大家的赞颂，不懂低调的我有些飘飘欲仙，于是赶紧做一些趁手的事情，找回自己仅存的一点醒悟和理智，比如清理手机内存，看一会书，写几个字。

我已经很久不用电脑了，看着键盘有些生疏，即便不生疏的年代，我也是电子设备使用困难户。今天好歹在先生的帮助下，把手机和电脑建立了联系，看着电脑费劲的把我手机里积攒的巨量照片一点点的搬运到硬盘里，很是羞愧不安。平时我只管随手拍拍拍，从来不记得随时删除或转移，于是越攒越多，直到手机累到罢工为止。

在照片传送的过程中，不小心看到一张母亲的照片，她背对着阳台坐着，前面是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背后的窗外是美丽的大海。我记得这张照片，是08年春天我和母亲一起在三亚时拍的，那时候我胳膊有伤，为了便于恢复，妈妈陪着我在三亚住了一些日子，名义上我带着妈妈玩，其实很多时候是妈妈照顾我。妈妈穿的都是我不要的衣服，我觉得过时的T恤，我觉得暂时不够美丽的裤子，我不喜欢的鞋子，我不喜欢的包包。可是她完全不在意，她在海滩上经常很忘我的奔跑欢笑，对着夕阳作诗唱歌，坐在大石上用脚踩水玩，趴在岸边认真的观察水里的小生物，用各种模式给我拍照，快乐满足的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那时候母亲能暂时逃离繁忙超负荷的高压生活，因为我的伤病短暂获得休息，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人生享受。

那是妈妈去世五年前的状态，那时候她五十多岁，刚过了更年期，虽然常年辛劳过度，但是身体还很好，身材苗条，健步如飞，神志清晰，能够大段大段说辞和我讨论红楼梦，能够一口气说很多俄语，能够几位数加减乘除随口而出，能够背下每一个新来的电话号码，能够说唱就唱，戏曲歌曲信手捻来，能够挥手写出帅气的毛笔字，能够画出很惊艳的牡丹花，能够随便说出易经多少卦的卦词，能够甩开我很远距离很利索地爬上泰山，虽然比我年老，虽然过着超负荷的无奈生活，但是逻辑思维和抽象思维都比我厉害的不知道多少倍。

一下子陷入回忆，我的心里突然很难过，充满了无限的后悔和苦痛。那时候她那么爱美，我那时工资也不低，我为何不给母亲买一些她喜欢的好看的衣服呢，为何不趁着她身体好，牵着她的手多带她去更多她想去的世界呢，为何不趁着她能够体会幸福和满足，多陪陪她呢，为何不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多和她聊天，完成我们计划的书籍呢……

一切都晚了，我当时只顾着自己忽如而来的职场抑郁，完全错过了注视母亲从初老到突然苍老离世的最后路程。

当我发现她脚步开始迟疑，突然开始恐惧独处，突然害怕被抛弃，突然开始给每个孩子绣鞋垫，嘴里念叨着恐怕没时间了，我还以为她更年期症状的反复，毅然决然的甩开她紧拉着我的手，不顾她脆弱无助的苦苦哀求，只是为了自己因为苦痛的背叛伤痛逃避去了美国。

而今天，我看着母亲的照片，那双虽然历经岁月波折却依然美丽单纯的大眼睛，止不住泪流满面，我轻轻的对她说：妈妈，我对不起你，你知道么，我那么爱你……

这是多么迟到、空洞、毫无意义的表白！可是我还是决定，我要持续的对她表白，尽管她听不到，看不到，感知不到，不能回答，我还是要继续说给她听，我记得前几天冥想的时候，以及再早一些的几次冥想中，我都不断的看到了母亲，她以各种摸样，各种装扮出现在我的时光隧道中，尽管她不言语，可是每次看到她，我都有很多的内在疼痛和情绪压抑，每次都哭到泣不成声，不能自持。我知道我心中所有情感阻塞都和母亲相关，我不能回避这个功课，也无法回避。

如果再倒回去十年，妈妈，我一定放下工作陪着你，形影不离的跟随着你，陪着你种你喜欢的月季花，陪着你一起跳舞唱歌，陪着你四处游玩写生，我一定教你如何给面部做护肤，给你的脚底做按摩，我会买了录音笔，不厌其烦的随时记下你的话语，关于当年你食不果腹的悲惨童年，关于文革中你没有父亲陪伴的孤独成长，你被迫放弃挚爱的学业远离家乡适应下放生活，你被人鄙视欺负的每一次苦楚，你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还要受人侮辱的无助，你为了孩子们能够读书放弃自己的一切……我会在你临终前守着你，陪着你数完最后的美丽星光……

夜雨狂歌，妈妈我想你，你是此生中唯一最懂得我的闺蜜朋友，你是我的人生支柱，可是我不懂得珍惜，你用生命唤醒了我，当我终于醒来，懂得你的话语，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成为我此生难以愈合的最巨大的伤痛。

妈妈，前天冥想时，我第一次回答说我愿意继承妈妈未竟的生命，我愿意把我对您迟到的爱用未来的每一寸时光去书写，我会慢慢深情的走路，就像你每次看着我背影一样，我记得你和我讨论过灵魂的问题，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和我讨论，只是你已经在天堂，我还在人间，我们之间隔着几重时光不能计算的透明围墙，我说着许多话语，是你以前想听到的，我希望空中有冥冥中的链接，能够让你能听到。

妈妈，我想您，许多个清晨黄昏，很多次梦中醒来，我的眼泪诉说着我的痛苦和后悔，我多么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