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15年8月2日，距离7月19号十日内观课程结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很惭愧，能算的上坚定禅坐（脊椎挺直做好，一小时不动腿不动手）的只有两次，其他时候也没好好用功。原本承诺课程结束后即写出的心得记录，也拖到山东旅行后才写。
阻挡倾诉欲在这雪白纸面上奔腾的究竟是什么呢？曾经鲜活淋漓的感受，跨过时间之流观看时，隔了层玻璃般似真非真，一切都是云烟、一切都会改变。文字并无意义，写的过程本身，好似要将这十天作为一个整体，再观一遍。
二
十天里要做的就是打坐打坐再打坐、说话都不允许，更别提玩手机。一天早午两顿饭，纯素无荤腥。
远离喧嚣，远离都市。
都市生活有个怪圈，上班努力工作、获得掌声与薪水——这刺激来自外部。用薪水换取华衣美食——这刺激来自外部。以华衣美食的光鲜生活交同样光鲜的朋友，换取于生活或者工作有利的资源——这刺激还是来自外部。
这种动力源于外的日子，我过不出安心和踏实。
总觉的自己像只面前绑了根胡萝卜的驴一样盲目的追求。
然而，总有人安住于市，或是习惯了外源动力的生活。或者找到了内外动力的平衡，或者无内无外。
以上三种境界都好牛逼，我连个边儿都不沾。
三
回想起来，去内观动力好奇怪，显著的部分是想逃开外部刺激纷杂的都市，而隐隐约约的，总觉得禅修能让我“带回来”些什么。至于躲……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没打算放弃赚钱的总纲领。
只是想得到一种力量，一份深邃温柔的宁静，由最深的独处中生出，犹如坚韧的植物自生自长自立。
这和赚钱冲突么？为啥我一说要去内观，亲们就觉得我要遁入空门淡泊名利了……
本姑娘好色又贪财，欲念深重着吶！
四
谈及内观，废话真多。写了半天都不到点上。废话如妄念，如我这般俗人，尝试过许多法门却感觉都不适合自己。妄念多，咒背歪，心不诚，阿弥陀佛念多了最大功效是催眠。思维太活泼，本尊跳秧歌。
至于打坐的好处……什么清静无为、万物一体的甜头，没体验过呵呵哒。
禅修的头三天，只练观呼吸，第一、二天，观察呼吸进出时整个鼻部区域的感受，第三天缩小范围，只观察鼻孔出入口和人中小三角的感受。
从早上四点半到晚上九点，除了观察鼻部呼吸带来的感受，什么都不做。
除了观察感受，神！马！都！不！做！
五
这怎么可能
由于不适应中午后只有一份茶点（基本只有一块水果），饥肠辘辘中大脑想象出的妄念都可以编菜谱了，一会儿酸菜鱼、一会儿烤鸭、一会儿白灼时蔬配着细腻烫口的粥……口水聚集，饥饿的焦虑感累积得让人无所适从。只能一次次将注意力从对食物的幻想中，拉回到呼吸上。
如此来回拉大锯扯大锯。整个人绷得贼紧，临到间休时，才发现自己眉头紧皱。焦虑在心中逐渐升起，反显得盘腿而坐的脚更疼。注意力再次从呼吸上溜号，跑到脚疼处。
专注而认真的观察这痛感，逐渐的，酥麻的感受扩散开来，震震的、热热的、清凉感由某个放松下来的慢慢蔓延至整个脚。唯有几个压痛明显的点，还在刺痛。
咦，这疼痛是可以消失的哦？
当晚睡至半夜，那颗蛀洞未补的烂牙硬生生将我痛醒。躺着、靠着、走走，疼还是疼。我如白日观脚疼那样观牙疼，只见这疼如尖锥刺神经般嚓刮着耐心，继续观，口腔中不觉分泌出许多唾液，而痛感逐渐停止，再睡去，再未被牙痛惊醒。
之后两天，一直是哪儿疼观哪。
六
第四天时，正式的内观法开始。初步的联系是将观察鼻子的细微觉知提升到囟门处。以一块巴掌大小的觉知区域，一块一块的移动并觉知这巴掌大区域中所有细微感受。
由于止语戒仍在，老师会将每日最需要提示的要点贴在告示板上。从第四天开始，“平等心”这个这个词被反复提起。
平等心是
当痛苦来临时不盼望痛苦赶紧消失
当快乐来临时不贪着快乐持续存在
不记得原文，意思和这两句话带给我的震动却存在了脑子里，第一条已然很难做，第二条……人简直是无意识只要尝到到甜头便想得到更多。
内观法正是对平等心的最好实践，修习者不打乱顺序而平等的觉察身体上每个部分的感受。不因彼处疼痛而忽略此处的细微感受，也不因此处的愉悦感受多停留一秒。
感受生，体会生，感受灭，体会灭。生生灭灭中了悟无常。
当我听到平等心的开始时，便知道自己之前“哪儿疼观哪儿”的方法错了。除了疼，难道无感受不是一种感受吗？开心自己能够将疼痛观的不疼，是否也在贪着“不疼”带来的成就感呢？
七
诶哟一只苍蝇飞上来了，爬在我的手上。平等心平等心，按顺序观察感受。
啊！爬到胳膊了！平等心平等心……
啊！飞到脸上了！平等心平等心……
八
当同学们都开始一块块感受自己的身体时，我仍然在观呼吸。没办法，之前耍了小聪明，现在花时间补回来吧。
杂念环绕了整个上午，昏沉于中午启示，下午禅坐时，觉得自己定在呼吸上的时间终于有所增长，与此同时是对于鼻腔部位的感受越发明显。
这感受很奇怪，越观，就越觉得整个鼻腔成了个旋转的黑洞，缓慢的扭曲了整个右脸，而右头顶上方也好似有引力，拉着整个面部缓缓流向右方，每流掉一层，妄念就少一层。
千万不要问我为什么，禅修时的感受人各有异，可真不知道为什么呀。
这样整整观了一个多小时，扭曲的感受慢慢消失了。复有变成平常的气息感受，鼻腔清凉偶有痛感，鼻孔外微弱的气息感，焦虑时气息仿佛短促且灼热起来……种种感受，一观许久，不觉间下午的禅修就结束了。
茶点时，感到从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九
一旦止语之后，人的很多念头仿佛被扩音器放大了。平常无知觉的内在小声音，现在轰隆隆的开过脑子，想忽略它都不行。
前文说过，我来禅修，多少有逃离都市喧嚣的动力在里面。所以特别期待清净、独处和止语，这份期待也让人颇生烦恼。
总有同学会说话的，他们偶尔的碎语、谈天，会飘飘忽忽的传到耳朵里。心里责怪小人立刻抗议：他们破戒啦！他们打扰了我的清净！我要清净！清净！
但……如果我出言制止，不也破了止语戒吗？另一条路是跟十五章说，说话的同学即会被警告。这种打小报告的滋味，也不好受。
就让责怪小人蹦跶吧。
在观呼吸逐渐进入状态之后，嘈杂逐渐消失了。某次走在回廊上，一位学员随手将水泼到了地上，按理说，责怪小人会跳出来大吼一声：她浪费！ 我却跟没事人般走过。数步之后才发现，诶？我怎么没像曾经那样心生烦恼。
在禅修的第8、9天，同屋的人再聊天，我也如若无事。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个状态太过于被动，对方犯戒，你当去提醒。或是我自私，或者，是我觉得真正的主动在于对自我的净化和控制，而非对外界的要求。
十
开始正式的内观，刚开始的时候，观那儿那儿热、观那儿哪儿麻。
与此同时，焦虑感也晋了级。原本整个人绷得贼紧，现在更是如同背后有个拿着鞭子的监工。逐渐的，心里面起了怀疑，这热与麻？难道不是我紧张的造物，如若我不紧张，这热与麻还会存在吗？
于是定下心，决心更细致的去体察自己的感受，绷得太紧，如果在非坚定禅坐的时间，就允许自己出去喝口水或站一会儿。
这是禅修，不是考试，我为何会比考鸭蛋见家长还紧张？
更仔细的觉察，更踏实的觉察，觉察到衣服料子贴在皮肤表面的柔与凉。觉察到汗痒痒的流下、觉察着、觉察着，大概在第六天，突然感觉每寸肌肤都能顺滑无碍的觉察，然而与此同时，身体也变得透明切膨胀起来。
好像一个充气球，只剩一根脊椎立着。除了脊椎之外什么都没了，充气充气充气，膨胀膨胀膨胀，我怎么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恐慌感逼着我坐立难安。平等心破了，一心只想着结束坚定禅坐。
坚定禅坐一结束，几乎是从位置上蹦起来的的我。突然有了个领悟：
我会不会，是用更强烈的感受，阻挡原本细微的感受，而当更真实与我细微的感受升起、自己无法面对的时候，就逃到强烈而粗重的感觉哪里去？
天啊，我是在用感觉隔离感觉啊。
十一
从第四天开始，每天有三次，每次一小时的坚定（不许动）禅坐。按理说，这当是很累的。梦却越来丰富，好似每个梦都对应着一个心结。在第二天上午的坚定禅坐时，会有关于这个梦的小领悟，而后，梦境便越来越淡，淡到让人记不住。
内观过程完全禁言，写字也不允许，没有纸笔，没有记录下来。然而我知道领悟已进入我的身体。
这让每天早晨，精力最充足时刻的坚定禅坐显得不那么难熬。午休过后的第二次坚定禅坐，常犯昏沉（佛陀叫昏沉定，就是打瞌睡），如周身缠绕着热雾，压人入睡。需强撑过去。茶点过后的第三次坚定禅坐，积压了一整天的无聊和疲惫，很容易过于松弛而分心走神。
但这并非最令人忍受的，第七天下午坚定禅坐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胃灼热反酸、右侧整片身体内部扭曲疼痛，根轮燥热，胸口偏左处像是生了一窝蠕虫，抓心挠肺的痒与烫。
我试着面对这席卷而来的感受，如若不是在内观中，这种感受一定会引发波涛汹涌的情绪。心理老师曾说过复合情绪最难以化解果然不虚，到底是定力不足，感受撕刮着神经，没几秒我就败下阵来，没有放开手脚却弓起了背。
再挺直，没两秒又放弃。
再挺直。又放弃。
好在没有忍耐太久，结束的钟声便敲响。我快步走出禅堂，几乎是跑着进了厕所，开始大声呕吐，呕出来的全是气。
十二
最为痛苦的复合感受只那一次，而后坚定禅坐到了最后时段，总让我心惊胆战，却只有胸腔偏左的那团蠕虫仍在。
但也相当难熬了，这团幻觉中的蠕虫，究竟指代的是什么呢？我不清楚，只是感觉禅坐后如果立刻想什么事情，和这团蠕虫碰到一起，就会对事情本身产生烦乱焦躁的情绪。
到了第七天之后，老师嘱咐我们，将一块一块对身体的感知连成片，力图快速的遍扫身体，有些颇具慧根的同学，在这几天已经能感受到身体消融成小粒子。听他们和助理老师于开示时间探讨时，不禁心生羡慕。想起平等心的提示，便收回羡慕，重返自己的感受
不知不觉已第九天，时间不多了，好好禅定的心情更加迫切，对内观中心也越发的不舍。感受踏实、真切、明显，当天中午坚定禅坐时，头沉如铅，却不像昏沉那样有热感。感受更细微沉淀时，头外像是包了层坚果壳。又沉又痛，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痛点上，心中却传来了怨责的幻觉。
不努力、不上进、懒惰、性格别扭、想做不敢做。如千夫所指，从里骂道外，怨个底朝天，戳的浑身都是洞。
起初听到受不了的部分，我会参与辩驳，却如蝇落蛛网越缠越紧，索性用心体会着疼痛、安静的听，骂完一段和头部一块疼痛消融几乎同步。就这样一块一块，一段又一段，心中的怨责的声音终于停止。
似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虚了，坚定禅坐结束后，我又冲进厕所吐。然而心情上却极为满足。
自学习心理学以来，未免觉得，只有在咨询师和最信赖的朋友面前，才拥有稳定包容和能最大限度自我敞开的环境，禅修给予我机会完成自我接纳。它远远不像许多灵性书籍写的那么美好，仿佛自我接纳之后痛苦便灰飞湮灭，不是的，痛苦仍在，可你已能面对它了。
一次又一次在妄想与切实感受间拉锯，一次又一次在腿疼动动腿和坚定禅坐间徘徊，训练的，不就是人面对深渊的定力么？
十三
第十天可以说话，并教授慈悲观，让每个人学会了如何将禅定中体会到的平静喜悦，传递给众生。同学们聊着自己的收获、收拾行李、手机也被还回。人人打开微信，翻着朋友圈回顾过往不曾出现在熟人圈的十日都发生了什么。
我打开手机，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表妹上大学志愿没报号，正在四处找关系的琐事。朋友圈狂刷优衣库的段子。尘世的喧嚣蒸腾侵入禅修带来的清净空间，脑子里冒出了古怪的想法，或许，上十天的禅修课程、二十天的课程、四十天的课程甚至来中心当了助理老师，都并不足够。禅修中心，太像桃花源。修行还是在人世间。
凭我看到朋友圈别人晒皮皮虾大餐生起细微的厌恶之心、听到琐碎事仍感到些许烦杂，我知道我修得远远不足够，这十天的旅途完成了我承载自我体验的容器，却未完成最终的转化，修行才刚刚开始。
后记
1.文中多次提到容器这个词，我对它的理解是，人的心好比一只漏壶，每个人多少都能够承载感受、转化情绪，再将那些温暖的能量传递到关系里。有些时候，这个漏壶污垢太多，转化出现问题，便会将一些自身原有的情绪和未能够转化的情绪带进关系。
2.内观禅修极大的震动了我，每天老师道理上的开示（认知）必然和当天及第二天的内观训练（行为）契合，体系极为严谨，而且丝毫没有因权威和过度强调“正确”而打扰学生自我探索的空间，因此我决定5年之内不再讲自己的塔罗课。什么时候修得觉得自己可以了，什么时候再出山。
3. http://ng.81355.net/ 这是南禅寺内观禅修报名网，现在已有开设课程的地方有厦门、包头、北京昌平、丹东、河南。按网址查询报名即可。不收费，最后有随喜，给多少对方都是很欢喜的。
4.在包头禅修的时间是七月初到七月中。空气干燥、有蚊子、昼夜温差大。所以建议同样是这个时间和地点的同学，最好能带保湿霜、花露水、风衣。有姐们没带花露水晚上被蚊子咬的不行，打了蚊子犯杀戒后悔整宿没睡好……
5.禅修这件事情，只要依据开示，剩下的就靠自己了。感受是个人的，每个人都不同。这篇散记也着实不好看，一方面，我能写出来的较之我感受到的，十分之一。另一方面，没啥怪力乱神和功德圆满，着实没意思O(∩_∩)O。
诶哟，平等心平等心平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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