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姐妹口难开

今天是我家老三生日。我有两个妹妹，分别比我小两岁和六岁，从小到大我们彼此之间都是直呼其名。小时候直接叫小名，后来连名带姓称呼学名，都是直来直去。只有在背后跟他人提到彼此时，书写时，比如现在码这段文字时称“俺大姐俺二姐”或“我妹妹”，他们从来没当着我的面叫过我“姐姐”，我也从来没称呼过她们“妹妹”。

曾经有一天，那时候我们都还没结婚，还都住在娘家待字闺中，我妹妹，就是我家老三以“求求你”的口气跟我说“你叫声‘妹妹’我听听行吧？！”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没叫过她“妹妹”。倒也不是叫不出口，就是从小到大都没当面彼此叫过一声“姐姐妹妹”，感觉莫名其妙，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我有时也奇怪，为什么我们家的“家风”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姐妹之间不相互以“姐姐”“妹妹”相称？我老公家是姐弟三人，我第一次到他们家就惊讶地发现他们彼此是叫“姐姐”和“弟弟”的，老公的姐姐比我大，我跟着叫一个“姐”字没太大障碍，叫他弟弟我小叔子为“弟弟”，我不习惯，到现在还是直呼其大名。

今天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呢？这大概是从长辈那里继承过来的称谓习惯。我妈是家里的老大，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大舅二舅二姨三姨，三姨前几年已经过世了，我妈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亲昵地称呼他们弟弟、妹妹，都是叫学名；我爸是家里的老小，上有两个姐姐，我爸是当面称呼大姑二姑为“大姐二姐”的，但大姑二姑在我们姐妹或表哥表姐面前称呼她们的弟弟我爸爸的时候是不会叫弟弟的，都是称呼他的名字，听起来也很亲切。大姑前几年也已仙逝，想到我爸没了大姐，忍不住也替他心酸。

上周日中午回娘家吃饭，老三他们一家三口迟迟不到，我爸说：你打电话问一下，三营的怎么还没来？

我爸当了22年兵，青春最好的年华都在部队度过，再加上我爷爷也是军人出身，他肯定是有着严重的军人情结。从前上学时候填写履历表“家庭出身”一栏，我问他填什么，他让我填“革命军人”，这成分有别于“贫下中农”，我立刻感到一种自豪感。鉴于这种背景，他近期干脆宣布今后要把我们姊妹仨的小家分别命名“一营二营三营”，以示区分，父母家自然是“大本营”。看得出，他自己很得意这种约定，我当时就联想：嘿，如果我们家有七个孩子，说不定我爸会象《音乐之声》中的军人父亲一样，天天吹哨子对我们搞军事化管理。

曾看过关于联想集团的报道，有一年他们推行“无总称谓”的亲情文化，就是在企业内部倡导不称呼职务，彼此直呼名字，总裁杨元庆每周一在公司大门口举着“请叫我元庆”的牌子迎接员工。如此说来，我们姐妹间的直呼名字的作派，早就“与国际惯例接轨”了。啊哈。

从前我们院儿里左邻右舍、我爸的同事们见到我们仨姐妹都会讲一句“你看老丁家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漂亮”，我是老大，自然把自己归到最不漂亮的那个，因为我从小是个单眼皮，老二的眼睛一单一双，老三生下来就是双眼又叠皮大眼睛。人家夸我妹妹漂亮，我倒也从没羡慕嫉妒恨，颇引以为自豪，还对我妈说“妈，这说明你是越生越会生啊！”惹得我妈笑着骂我“小死鬼”。老三从小漂亮伶俐讨人喜欢，去邻居家借个东西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打小家里都是派她去，甚至她去部队卫生所打针，护士都会逗她“小燕子，唱个《小燕子》来，唱个歌才给打针……”

说起来我们是幸福的一代，70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一对夫妻可以生三个小孩，所以有三姐妹，而我爸妈肯定也是希望有个儿子的，却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表达过没有儿子的失望。80后独生子一代大概就鲜有这样的家庭姐妹亲情可以体验吧。

今天是我家老三生日，中午问她怎么过，她说“在咱妈家吃包子”。好像去年她过生日那天也特地中午回家吃饭，也是吃的包子还是饺子。父母年纪大了，做饭都很简单省事。我知道她是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对父母的感恩，猜她回家吃饭时，并没有提及今天是她生日，她就是用自己的方式，专门在生日这天，一个人回家陪父母吃饭。那份关切，就象我们从不彼此叫姐姐妹妹，却一直在心。

叫一声妹妹我还是口难开，老三，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