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村庄(9)
十八年前,也就是奇味出生那一年,小村第一个外出打工的人出现了。随后十八年间,外出打工的人比比皆是。有功成名就者,也有委曲求全者。
当你穿着青年人的着装站在街头,一定会有人向你投来异样的眼光。如果你还在上学,一切都还算合情合理,但如果不是,那便会遭人唾弃。会有人问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出去打工?”在时间的洪流里,打工似乎正悄悄成为一种时尚。外出打工的人自然会瞧不起那些呆在家里的人,自然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在农村俨然成为一种文化现象。这高人一等不是因为别的,就仅仅是因为自己挣了钱。似乎在几年之间,农村人那种质朴与憨厚逐渐演化为对金钱盲目的崇拜,这崇拜丝毫不亚于几百年前欧洲那股淘金热。金钱,在农村也逐渐成为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高中车业那年,奇味应父母的要求,也到南方去体验了一把打工挣钱的感觉,正是这次外出打工经历彻底改变了他对打工风潮的看法。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他到达了中山,舅妈早已来到了这接他。他拎着包坐上了舅妈的车,七拐八拐来到了舅妈居住的地方。那是一间由两部分组成的狭小空间,厕所和浴室连接,厕所的门一关,迎面便是厨房。狭小的厨房也别有洞天,不仅整整齐齐塞满了各种调料,还放着冰箱这样的大物件。再往左转便是客厅,客厅中间放着一张圆形小桌子,左右两边摆放着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椅子。右边椅子旁边便是一张长方形的床,只足够两个人平躺着,稍一翻身便会从床上摔下来。
这房间的布置已经给了奇味足够的冲击力,可是这远远不够。毕竟,那些衣着光鲜从城市里回来的人是大多数。小舅躺在床上,开始询问奇味接下来的计划。
“你准备明天找工作还是过一段时间再找工作?”小舅问。
“明天吧!”奇味干脆地回答。
“你父亲过来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生活吧!”小舅说。
“不是,他就是想让我过来挣钱,不是什么体验生活。”奇味坚决地说。
“也行吧!明天我带你过去找一下吧!正好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出去工作,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带你出去找一下工作。”小舅说。
第二天,小舅带着奇味开始了漫长的寻工之旅。两人走在街上,四周贴满了招工的小广告,似乎机会就在你身边,但它们又离你那么远。因为奇味想找一份暑假工,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那么简单。墙壁上贴的广告十有八九都招的是长期工或者熟练工人,而短期工是少之又少。即使有,小舅帮他拨了电话,也可能是无人接听或者已经招满,小舅只能说着客套话挂掉了电话。时至今日,奇味都记得这样一幕场景。
警卫把招工广告贴在门口,一群和奇味岁数差不多的人就拥了过去,一起挤在门口看招工要求。奇味的小舅看了看这些人,便带着奇味离开了。经历了一周左右的寻工,在奇味父亲的催促下,奇味终于骗得了一份工作。为什么说“骗”呢?实际情况就是工厂招长工,小舅让奇味说谎最终得到了长工的工作。奇味绝对算不上说谎高手,但为了生活,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工作之后,奇味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准备小试牛刀,挣得自己的第一笔工资。
六点一过,奇味的美梦便被吵醒了。他从小床上微微翻了一下身,关闭了闹钟。坐在床边愣了两秒,便开始穿衣服。衣服穿完之后,挤进了卫生间,在那里接水洗脸刷牙。从卫生间出来,拽出放在角落里的手巾,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定格在了六点半。他换下拖鞋,穿上运动鞋,锁了门便匆匆离开。街道两旁的小店也刚开不久,奇味从口袋拿出了几块钱,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来到了工厂。
领班发了一双手套给奇味,奇味没有戴,放在了一边。上午一过,奇味拧螺丝的手便起了几个水泡,奇味这才知道手套的作用。他戴上手套,手还是起水泡,似乎手套仅仅是一层装饰,就像在丑女人脸上涂脂抹粉,依旧不能掩盖她原来的面目,只是看起来足以见人。
一个星期以后,奇味离职了,不是他坚持不下去了,只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中年妇女的脾气太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和奇味吵了两次架,只能不欢而散。做了一个星期,老板不愿发工资,最终在小舅的威慑下,老板结了两百块钱的工资。奇味又从妹妹那里要了一百来块,凑够了钱回家。奇味这次外出打工的经历最重要的不是他挣了多少钱,看了多少事,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和更年期的女人一起工作。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回乡以后,再见到那种衣着光鲜从城里回来的打工仔,奇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听着他们讲自己挣钱的经历,然后会意地笑着。那时他突然想起夏衍那篇《包身工》,想起了文中的“芦柴棒”,想起了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工人,想起了那些听信了打工能挣大钱而出去打工的人。他才知道,钱永远是伤痛最好的麻醉药。有了钱,人们就能忽略工作给人身心带来的一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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