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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身而过

擦身而过

作者: 荏苒春来 | 来源:发表于2018-07-09 20:52 被阅读0次

      刚刚认识安以楠的时候,景小榆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胖丫头,顶着乱蓬蓬的短发,保持着边吃零食边做习题的好习惯。

      新生报到的那天,阳光出奇的好,初秋的风吹着满校园的法桐,也吹着景小榆飞扬不起来的短头发。一张张鲜艳的红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张扬的贴在校园明黄色的高墙上。景小榆在不断涌动的人海里被挤的头昏眼花。高一一班,高一二班……一直到高一九班,景小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大名。揉揉发胀的眼睛,叹一口气,景小榆又被人潮推向一边。她连退几步,却踩到了一只白色的运动鞋,确切的说是一只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脚的主人抽了一口凉气。景小榆看到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微卷的黑发,镜片后闪烁着的黑亮的眼睛,微微露出的洁白的牙齿,向上扯起的嘴角边有几条细微的纹。阳光跳跃着照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应该是温暖的。只可惜那微笑并不是一个善意的弧度。他把胳膊环抱在胸前,俯视着眼前的景小榆:“同学,你的脚可以拿开吗?” 景小榆摸摸乱乱的短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对不起,那家伙已经穿过人海,大步走远了。“自大的家伙!” 景小榆回过头,高一十班——景小榆!像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景小榆欢快的游出人海。

      乱糟糟的教室,由于老师的到来瞬间安静下来。年轻的女老师开始点名。“景小榆!”“到!” 景小榆站起来。角落里突如其来的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景小榆,井里的小鱼。好怪的名字!”哄堂大笑。景小榆愣住,几秒钟的空白,景小榆看到角落里安以楠满不在乎的脸。自大的家伙!景小榆真后悔没把他的脚踩扁!

    从此景小榆在高一十班有了个响亮的绰号 “井里的小鱼”。而始作俑者安以楠也有了另一个名字——南瓜!

      高中的生活没有多少新奇,更多的只是繁忙。景小榆还是胖丫头景小榆,吃零食,画画,写文章,安静的生活一如既往。安以楠则是全班女生谈论的焦点,。那种被称作“酷”的自大症,和隔壁班班花的暧昧关系,以及篮球场上漂亮的三分球。景小榆只是皱皱鼻子,坏小子!完全是两个世界里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高中时代的男孩子总是热衷于打架,完全无须理由不计后果的战争。景小榆不安分的小脑袋刚钻进人群便看见迎面拍来的板砖。十分之一秒的呆愣里,她被一个力量猛的推出,摔在路边。然后她看见安以楠咧开的嘴,以及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的砖块。无数的片段闪过,人海中他阳光洒布的脸,课堂上的哄笑,戏谑的眼神,“井里的小鱼”的问候。战犯们一 哄而散,静止的世界里景小榆哇的哭出声:“安以楠!南瓜,你别死!”夜色很浓,安以楠的镜片碎了,眼睛还是闪着明亮的光。“死不了!乌鸦嘴!好事的死丫头,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脑袋早就开花了!” 景小榆不哭了,伸手摸摸完好的头,磨破的胳膊一阵刺痛。“南瓜,谢谢你救了我。” 安以楠的嘴角又扯成不经意的弧度,“我该算是英雄,可救的却不算是美。” 景小榆皱皱眉,“不管你怎么说,咱们扯平了。不过你以后不许叫我井里的小鱼!” 安以楠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她大义凛然的表情,突然笑起来,“哈哈!井里的小鱼,你还不是叫我南瓜?”

      安以楠其实也是个文学青年,景小榆知道这点的时候着实楞了一下。好笑的看他拿出又一封粉红色的情书,明亮的眼眸里带着笑意。一板砖的力度让两个世界里的平行线有了交点。大众情人安以楠成了景小榆桌前的常客,景小榆则成了他那些犀利文章最忠诚的读者。如果说一个人的文章能反映他的内心,那安以楠的外表显然是和内心极不相符的。看着他的嬉皮笑脸和身边的莺莺燕燕,景小榆时常这样想。

      日子飞快地流逝,景小榆的头发却总也长不长,依然是胖嘟嘟的吃零食的小丫头,写各种无关风月的文章。依然在安以楠嬉皮笑脸的叫她“井里的小鱼”时不厌其烦的据理力争。文理分班的时候,景小榆毫无争议的选择了文班,安以楠却大摇大摆走进了理科班。景小榆在黄昏的篮球场上走过,经常听到“井里的小鱼”的大喊和放肆的笑声。愤愤的回一句“臭南瓜!”,飞快的逃走。

      忙碌的时光里景小榆的个子慢慢长高,安以楠俯视她的角度也一点一点变小。转眼到了黑色高三,SARS随着春风一起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到处都是恐慌的白口罩,医院成了最恐怖的地方,每个人的神经都异常敏感。安以楠却在这个时候极其不识时务的发起了烧。迅速的被隔离,安以楠一夜之间便成了全校的名人。景小榆听着各种传言,心惊肉跳。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人人敬而远之的隔离楼,大大的卡通口罩湿了大半,不知是呵出的气还是淌下的汗。她大声的对着三楼的窗子喊:“南瓜!南瓜!安以楠”打开的窗子探出安以楠苍白的脸。景小榆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安以楠!别做胆小鬼!”瘫坐在草地上,她看见安以楠突然有了虚弱的笑容。“井里的小鱼,以后别来这儿。要做健康的鱼!”景小鱼狡黠的笑。

      半个月,安以楠搬出了隔离楼,景小榆却练成了大嗓门。刑满释放的安以楠给景小榆买了一大袋零食作为报答。景小榆嚼着嘴里的薯片,听到安以楠难得正经的声音:“我要考医学院!”收回目光,他看着呆住的景小榆眼睛明亮:“井里的小鱼,谢谢你!分开了我们也要做朋友!”

      SARS的风波稍见平息,高考正常进行。那个炎热难耐的夏天,景小榆收到了苏州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她对着中国地图潜心研究了一个月的选择。中文系,毫无悬念。安以楠也如愿考进了北方一所医学院。

      吃散伙饭的那天,音响开得很大,初尝酒精的景小榆眼前一片混乱。她机械地喝着啤酒,觥筹交错间听到安以楠在她耳边喊:“小肥鱼,你那么重,喝醉了没人背你!”

      一场颠簸的梦,恍惚中有个声音说:“景小榆,你是个好女孩!”

      一天一夜后,景小榆醒来,头依然疼得像要炸开。妈妈说:“有个高大的男孩子把你背上楼来,满头大汗。” 景小榆看着镜子里胖嘟嘟的脸,坏坏的笑。

      中文系的生活像个绚丽的七彩球,景小榆忙并快乐着,用脚步丈量着苏州。幽静雅致的园林,潮湿的石板路,景小榆的笑声荼靡的,像岸边的垂柳。三三两两的收到安以楠的信。“井里的小鱼”是永远不变的开头。他的新恋情和频繁的失恋都化成扬扬洒洒的文字,看不出多少忧伤和欣喜。景小榆每次都乐得前仰后合,打电话过去骂:“死南瓜,快去编一部风流史!”

      大二伊始,宿舍的姐妹们次第名花有主,景小榆拒绝了第二个追求者的那天晚上,批斗会如期举行。被告人景小榆可怜巴巴的被堵在墙角,绞尽脑汁的想着择偶条件。当头脑中模糊的形象终于清晰起来,拼凑出的竟是安以楠微笑的脸。那一夜,景小榆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她回想着四年来的点滴,所有的片段都串联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安以楠的呢?那场非典?那个板砖拍下去的夜晚?还是更早?也许是第一次看到他吧?他的脸笑起来那么好看,明亮的眸子闪呀闪。只是自己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卑微的暗恋者吧!

      第二天,大熊猫景小榆给大众情人安以楠打了电话:“南瓜,我要考研!”安以楠依旧是朗朗的笑:“好啊!井里的小鱼要游进大海了!”“南瓜,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哪次恋爱都当游戏,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当然是长发飘飘的,纤瘦,穿裙子的漂亮女孩子。“

      景小榆开始留起长发,拼命地减肥,她要变成漂亮的美人鱼,游进那座有海,有安以楠的城市。

      景小榆戒掉了多年来睡懒觉的习惯,每个清晨的跑道上挥汗如雨。她时常闭上眼睛,在江南湿润的空气里想象大海的气息,咸的海风,柔软的沙滩,以及夜空的繁星和闪烁如繁星的安以楠的眼睛。她要在那明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长头发,看到花儿般美丽的绽放。这一切,景小榆都没有说,还是一如既往的给安以楠发短信,说着不知所云的话。

      夏天的时候,景小榆终于变成纤瘦的女孩子,她去淑女屋买了一条素白的棉布长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像个不染纤尘的公主,景小榆对着镜子满意地笑。

      阴雨绵绵的梅雨季节,天气难得放晴,景小榆接到安以楠的电话,兴奋地有些抓狂。从三楼的阳台看下去,楼下的杨花正开的荼靡,满校园的花红柳绿。安以楠少有的严肃,声音里有淡淡的欣喜:“小榆,这次我真的恋爱了。那个女孩爱了我两年,我不能辜负她…”景小榆的笑僵在脸上,世界刹那变成黑白。风从窗子吹进来,纠结了她的长发。短暂的沉默,景小榆听见自己有些暗哑的声音:“是吗?南瓜,祝福你!”挂了电话,疼痛从心底蔓延出来,一直弥漫到空气中,吸进肺脾。景小榆没有告诉安以楠,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腰肢以及素白的裙子。她为了他早已不再吃零食。她想说:安以楠,我在苏州等你,带你去看留园,去看拙政园的小飞虹。她想告诉他她想考研是为了能去那个有海的城市,跟他一起看星星。还有,其实她爱了他五年。这些她都没有说,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安以楠,安以楠,他以为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胖丫头。他说那个女孩爱了他两年。景小榆笑出声,然后冲到操场上不顾一切的奔跑。一圈又一圈,飞扬的长发纠结成黑色的怒放的花。眼泪不停的在风中挥洒,迅速的蒸发。

      那个晚上,景小榆做了个冗长而混乱的梦。梦里面,一大群人拥挤着向前,她不停地被挤倒,脚却像生了根,一直守在原地。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盈满笑意,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就头也不回的离去。安以楠高大的身躯在人群里不停地穿梭,一次次与她擦肩。景小榆在哭声中醒来,这个梦冗长的像是过了五年,五年后的她如梦初醒,却发现所有的记忆都与这个叫安以楠的男孩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无法抹去。所以疼痛总在某个回忆的瞬间猛然袭来,令她措手不及。

      景小榆为自己开了博客,一口气写了好多杂乱的句子,然后忘了密码。我在五年的时光里,一直守望,顶住被时光的潮流冲击的痛。你嘻笑着一次次与我擦身,却不肯看我守望的脸。当我意识到,我所守望的只是你的一个凝眸,一个拥抱的温暖,你却又一次与我擦肩。你的左手,我的右手,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我却抓不到你。五年里,我们一直错过,马不停蹄。安以楠,安以楠,你不知道你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

      无处不在的互联网,每个人都戴着坚不可摧的面具。午夜十二点,景小榆问屏幕那头的网友:“如果你走了许多弯路,发现有个女孩一直在原地等你,五年,不曾离开。你会怎样?”很快的回复:“五年?就算是两年,我也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抱紧她,告诉她不再离开。”“即使不爱她吗?”“试着爱她。可是哪有这样痴情的女孩?” 景小榆轻笑,然后隐身,看那边的头像不停的闪。景小榆想:我不需要这样的施舍。

      有些感情就是这样,某一站错过了就永远不再,只是光阴还在继续。

      景小榆如愿的考了研,只是没有去北方那个有海的城市,而是去了更往南的地方——她一直魂牵梦绕的云南。洱海,滇池,丽江古城,四季如春的花城昆明,还有寻不到的香格里拉。她已经习惯了披着长发,穿素白的棉布裙子,在各式的街道上行走。

      那年的聚会,景小榆没有去。后来听说安以楠那天晚上喝醉了,揪着临桌一个小胖丫头,一直喊:“小肥鱼,小肥鱼,你那么重,喝多了没人背你!”

    《如果·爱》里有段台词:每个人的一生就好象是一部电影,而他们就是那部电影里的主角。有时侯他们会认为自己也是别人电影里的主角,可是他们只是一个配角,只有一个镜头。更说不定,他们的片段早已被人剪掉了,自己居然还不知道。电影散场的时候,景小榆脸上还是忍不住有了泪。她想她就是把自己错当成别人戏里主角的人。恍惚间,竟爱了那么多年。剪掉那五年的记忆,她真的记不起,遇到安以楠之前的景小榆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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