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作者: 女王黄大大 | 来源:发表于2020-06-10 16:31 被阅读0次

女王黄大大/混世大魔王

如果有如果

vol.1 see you again

      我一直跟旁人说,我认识康子州,是在香港的冬天。

      大部分人以为香港是没有冬天的,可我觉得它只是比别的地方来的晚一点。二月的时候春节刚过,每天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外面只有一片茫茫白雾,雾水顺着屋檐落在 阳台的栏杆上,衣服和床单在外晾着整整一个星期也不会干。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给许勋,问能不能借他家的烘干机用一下。

      我抱着一大篮子衣服,穿着睡衣和拖鞋去许勋家,他家离我家不远,走完一个长长的下坡就到了。

    典型的港式住宅区,花斑猫咪伸了个懒腰,从围栏上快活的跳走,有个人站在楼梯旁的栏杆下,穿着黑色的针织衫,雾气太重,我走近了才看到他指尖夹着一支烟,但是看不清究竟有没有点燃。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正好一脚踩到一个水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顺着下坡路滑下去,洗衣篮里的衣服散落一地,他被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我。而我已经飞快的爬起来,一脸尴尬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蹲下身,帮我捡起地上的衣服。

      ‘香港就这天气’,他用普通话对我说。

      ‘是啊’,我拍了拍膝盖上的泥,接过他递给我的篮子,‘谢谢了’。

      正好许勋下楼来给我开防盗门,看见我身边的人,挥了挥手;‘上来啊’。

      他把手上的烟丢进垃圾桶,说‘好’。

      我这才知道,这个人也是许勋的朋友。

      我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上了楼梯。这不是我第一次去许勋家里,我和许勋的研究生课程有一门在同一个项目组,每次要讨论,我就会屁天屁天的跑去许勋家,他会做很好吃的水煮鱼给我吃。

      上了楼,我才看到许勋和他的室友正在打麻将,许勋站在问我‘打牌吗 ’。

      ‘不了’。

      ‘雅落,别这么没意思。’

      屋子里坐在麻将桌边的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吹了声口哨,嬉笑着说‘哟,嫂子’。

      我瞪了他们一眼,抱着衣服自己去阳台打烘干机。这是我第一次用烘干机,我将衣服放进去,似懂非懂的调好时间和烘干力度,等了一会,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我从阳台探出头喊许勋‘许勋,你家烘干机坏了’。

      许勋回过头来用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正坐在沙发上玩ipad,刚刚帮我捡衣服的那个男生说;‘子州,你去帮我看看’。

      男生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竟然这么高,感觉头顶压上一片阴影。他走到烘干机前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用和许勋一模一样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再蹲下身去把插头给插上。

      我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表面上却还微笑着说;‘谢谢你’。

      他转过身耸耸肩;‘不用谢,我叫康子州’。

      ‘你好’,我说;‘我叫伊雅落’。

      一阵风起,阳台下的树木被吹起一阵声响,我这才仰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我愣了三秒才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忍不住笑起来,剑眉斜飞;‘嫂子,你可不能这样同我搭讪啊’。

      我没有在说话。

      他说的很对,他叫我嫂子,因为我是许勋的女朋友。

vol.2人生若只如初遇。

      三年前,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一条很辽阔的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有一艘木船停在河中央,有个人坐在船上,背对着我。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清瘦欣长,大约是在垂钓。我站在岸边,不停的叫;‘喂,喂----’。

      他回过头来看我,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我问他这里是哪里,他说;‘苏州河啊’。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些低沉,又有着少年特有的干净。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对爸妈说;‘我想去一趟苏州’。

      我一个人做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了苏州,等到达我预定的客栈时,已经是夜里。

第二天,我醒来已日上三杆,我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本想去找点糕点吃,却突然听到一阵琴声。我往下一看,便看到客栈的院子里,有一个男生正在弹吉他。

      我突然感觉有灵感涌上心头,回到房里拿出速写本和笔,搬出凳子,趁着他在认真弹吉他,偷偷画下了这一幕。

      一曲完毕,男生突然抬起头来,横抱着他的吉他,冲我笑着说;‘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我满脸通红,将素描本从二楼扔下去。

      本子翻开的那一页上,一个带着棒球帽的男孩坐在绿树红花间,在低头弹着吉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对我说;‘我觉得我并没有这么帅’。

      我再次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你弹的好好听’。

      ‘谢谢’他说。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好看的像一幅画,那一刹那,我忽然心动了,我说;‘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他笑起来,挑挑眉毛;‘这么巧,我也是’。

在分开以后,我曾想用许许多多句子来形容我这一刻的感受,可是没有一句。张爱玲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是我觉得不够,那种一瞬间想要大哭的感动,那种千千万万人中遇见这个人的欣喜,无论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达都不够。

      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看着对方,最后他忍不住先笑出来,说;‘生日快乐’。

    ‘  生日快乐’我呆呆的看看他。

      ‘我没有礼物送给你,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我想了想;‘桂花糕,可以吗’。

      他舒展眉大笑笑;‘桂花是我最喜欢的花’

      跟他说话都让我如此快乐。

      我说;‘可惜还有两个月才到花期呢’。

    ‘那等桂花开的时候我再补偿给你的礼物吧’。

      ‘那我请你喝桂花酒’我说;‘补偿你的礼物’。

      我们之间突然有了一种默契,每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在院子里学吉他,我在二楼的长廊里画素描。我们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安安静静的陪伴对方一整个下午。

      有好几次,我戴着耳机听歌,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和我耳机里相同的旋律,我想告诉他这奇妙的缘分,但我又觉得不必说。

      到第七天的时候,他忽然来敲我的房门。我穿着hell--kitty的睡衣,蓬头垢面的打开门,看到他,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却只是笑着说;‘我今天要离开苏州了,我给你弹首歌吧’。

      我愣住,来不及消化他就要离开这件事,只能说;‘好啊’。

      他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抱着吉他,低着头,弹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曲子,四下安安静静,我看看他,听着听着,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我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它’。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说;‘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我笑着回答。

      我们都没有对彼此说再见,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这一年,薛凯琪唱了一首《慕容雪》,国语版叫《苏州河》。

      “偶遇而来互相依赖,岸上的船儿总不能永不离开”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这一年,我们十八岁。青春才刚刚开始,未来茫茫,谁也不知道我们将各自去何方。

      这年九月,我去日本念大学。一年到两年才回国一次,每一次回国,我都会去一次苏州。

      那时候已经是去苏州旅游的淡季,那家客栈的老板已经易主,装橫也重换了一番。我会在那里住上一整周,一个人逛苏州,时间久了,对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像是本地人。

      可我还是没有再次遇见他。

      念大学的这四年以来,身边的朋友都成双成对,也不乏有男孩追求我。在异国他乡,真的有很多时候软弱到想要身边有一双臂弯来给我保护。

      在那个时候,我读了一本书,书中有一句很流行的说——世界上有那个人出现过,后来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将就,我不愿意将就。

      在最孤独寂寞的时候,觉得自己等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句话度过的。

      我等过了大学最绝望的那四年,毕业那天,我一个人背着书包环游日本。我站在东京铁塔下,周围有许多情侣来来往往,整座城市灯光璀璨,我想在心底呼唤他的名字,可我竟然连他的名字的不知道。

      这一年秋天,我来到香港,认识了许勋。因为家住的近,我每周都会去许勋家里蹭饭。

他会做一桌子好菜,为了表达谢意,我偶尔也会做一些甜品送给他。

      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聊身边一些有趣的事,或者找不到人看电影的时候就一起搭个伴。

      许勋曾经嘲笑我:“伊雅落,你真是稀有动物,二十一岁的人了,竟然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我随口说:“是啊,因为没有人喜欢我啊”。

      许勋顿了三秒,说:“那让我来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先笑了:“你别慌,还没喜欢上呢”。

      这年春节,香港按照惯例放三天假,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回家。而我们剩下的几个朋友,则跑到许勋家里包饺子吃火锅,把他家弄的一片狼藉。

      吃过饭后,大家围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看春晚,一边喝酒,我的酒量差的要命,可是因为很开心,仍忍不住喝了一瓶。

      “小孩子学什么喝酒”,许勋抢过我的酒瓶。

      我没有回答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我从未品尝过情爱的滋味,他们聊着过去的爱情,我什么话都插不上。

      可我心中是那么忧愁,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忧愁,无人理解。

      那天夜里,许勋送我回家。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海风太强,我被冷的一阵哆嗦。许勋瞪了我一眼,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摇头拒绝他的外套,他有些烦躁,把衣服丢在我头上:“穿上”。

      “不用了"我说。

      “伊雅落”

      我抬起头,他忽然温柔的弯下腰,抱住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男生拥抱,混杂着海风咸湿的味道。

      或许是酒精作崇,又或许是我屈从了那一刻的软弱,我接受了他的拥抱。

      在许勋吻我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吧。或许我只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里有蝴蝶飞过,我却信以为真。

我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终于认输了。

      而命运最嘲讽的,是在我和许勋开始交往的第三天,我再一次遇见了这个人。

      我叫伊雅落,他叫康子州。

      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穿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又黑又小的女孩。我将头发烫成漂亮的波浪,学会了穿高跟鞋,睫毛刷的又长又翘,出门前会认真的在手腕上喷“marry me"。

      他大概根本就没有认出我,又或许从来都不曾记得我。

      可我还是觉得如此悲哀,为世界这样小,我们真的再一次重逢,甚至还成为同学;世界又这样大,他就在隔壁班,半年的时间,我们却从未遇到过一次。

      上天跟我开的这个玩笑,我想我一生都不能接受。

vol.3夕阳西下,海浪翻滚,头顶有海鸟飞过

那天以后,我忽然能常常碰到康子州。

      在图书馆,在教室,在超市,或者只是一条开了花的路上。

      康子州的女朋友叫陈木木,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看海。

      那天阳光灿烂,康子州带着单反,陈木木穿着漂亮的裙子走在前面。风吹起来,她回过头来,他则按下快门,那画面美得就像一幅画。

    我和许勋走在他们身后,许勋嬉皮笑脸:“秀恩爱,死得快”。

      陈木木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揍他的样子。许勋抱着头:“别啦,我请你吃冰淇淋”。

走了两步,许勋又回过头来,对康子州说:“帮我给你嫂子拍两张照,她今天这么漂亮。”

      康子州回过头来看我,我们四目相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说:“算了吧,我照相好丑的,拍点风景就好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从清晨玩到日落,我们还在海边烧烤,我放了好多好多辣椒,烧好了,就递给他们。许勋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子州不吃辣椒的”。

      “没关系”他笑了笑,用矿泉水冲掉上面的佐料,“很好吃,谢谢你”。

      许勋伸手过来牵我的手,我站在康子州面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回去以后,康子州将一路上拍的照片打包发给我,我正在下载的时候,又收到一封单独的邮件。

      我点开来,发现里面有一张我的照片。我背对着镜头,坐在一截已经枯萎的木桩上,头发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夕阳西下,海浪翻滚,头顶有海鸟飞过。

      那张照片里的我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我给他发邮件,说谢谢。

      他很快回复说:“不用,我答应了许勋的”。

      我一夜没睡,坐在阳台上听了一整夜的《慕容雪》。

      第二天,我跟许勋提出分手。

      “为什么”,他问。

      “我曾以为,爱一个人的开始是心动”我说“可是我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心痛才对”。

        许勋问我“雅落,你爱上了谁?”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说“没有,我再也不会爱别人了”。

      和许勋分手以后,康子州来找过我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找我。

      “我并不是想来劝你们什么”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许勋现在很难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难过".

      "所以,你要骂我吗?”我问。

      “不”,康子州说,“雅落,我只是想告诉你,开始和结束一段感情都不是儿戏,请你想好了,再做决定,希望下一次对待感情能认真一些”。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悔恨,我紧咬着唇。

      我想说,我有,康子州,我有。

      可是我不够,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不去放纵自己一时的软弱,那么现在,是不是就更有底气站在你面前。

      “我知道了,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康子州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我们彼此沉默了一阵,他忽然说:“其实没有资格说你,因为我也是,对不起”。

      他再也不是十八岁时戴着棒球帽,吊儿郎当的男孩子了,他变得稳重而寡言,笑起来微微抿着唇,不再像当初那样无忧无虑。时间都已经在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遇见康子州之前,我从来不相信命运;在爱上他以后,我相信世间一切的鬼魂和传奇。

vol.4他记得我

      康子州 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我们一群人去ktv给他过生日,开场第一曲,大家起哄让他和陈木木唱了一首《花好月圆》。

      我一直坐在角落了吃水果 ,吃了一盘又一盘,许勋走过来,有些尴尬的看着我:“你怎么这么饿?我帮你叫点东西吃吧。“不用了我不饿”我举着叉子说:“这个水果好好吃”。

      许勋有些冒火,又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只好深吸一口气 ,说:“唱首歌吧,子洲今天过生日,别那么不开心”。

      我差点脱口而出:“他过生日,关我什么事 ”,可这样显得太不成熟了,于是我微说“好啊”。

      我站起来点了一首薛凯琪的《慕容雪》,我认真的看着屏幕慢慢唱:“我不是我,你转身一走苏州里的不是我”。

      而美景掩盖我,如旧美好的过。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仿佛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

      一曲歌毕,我丢下话筒,又坐回角落里,埋头吃水果 。

      不知道是谁起哄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康子州笑着说“我就不玩了”。

      我原本也不想玩的,但又不想显得不合群,只好坐了下来,后来有一轮 我输了,许勋说:“玩真心话吧,雅落”。

      我顿了顿,点了点头,“好”

      下一秒,他问我:“雅落,你爱过我吗?”

    全场霎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沉默了三秒,然后回答说:“对不起,我没有。"

      “哦”,他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我们玩下一局吧”。

      大家都感觉很尴尬,之后又玩了几局,问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后玩到意兴阑珊,陈木木也有些困了,大家便就此散场了。

      陈木木送给康子州的生日礼物是对戒,他们一人一枚,我亲眼看到康子州将它戴在手指上。

      唯独我什么礼物都没有送给他,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毕竟我和康子州看起来实在是很不熟。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想要把我的全部都送给他,可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这天夜里,许勋送我回家,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寝室,室友们早已睡下,替我留了一盏暖黄的灯,我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于是戴上耳机出了门。

      我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往下走,凌晨两三点的香港的街道,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快的像是鬼魅。

      因为山边靠海,即使没有雨,树梢上也有晶莹的水珠,风一吹,发出轻响,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一个长长的转角后,我看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7—11

      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康子州。

      在你最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你抬起头,就见到了他,这世界上所以的浪漫,都不急这一刻来的动人。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点了一支烟,他侧过头来看我,我们凝视彼此的眼睛。

      我心跳如雷。

      他忽然开口说:“生日快乐,伊雅落”。

      我捂住嘴,这一刻,我明明应该微笑的,可却心痛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好像就快要因此而死掉。

      他记得我。

      他记得一切。

      过了好久,我才哽咽着说:“谢谢你,也祝你生日快乐”

      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我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回家的路蜿蜒起伏,却又孤单的看不到尽头,那竟是我的后半生。

      因为我知道,我和康子州,谁都没有办法再回头。

      没过多久,我们毕业了。

      我跟许多人一样,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告别自己的青春毕竟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

      在离开香港的前一天晚上,我买了啤酒去到康子州家楼下。

      我打电话给他:“康子州,你下来”。

      他没说话,随即挂掉电话。我盘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在心底数着:“1.2.3......”待我数到“100”的时候,康子州出现了。

      我冲他挥了挥手,递了一罐啤酒给他。他打开,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空罐放在我的脚边。

      “康子州”我说“和我在一起吧”

      他转过头说“你喝多了”。

      “孬种”我看着他的眼睛,愤怒的想要哭出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说“康子州,你这个孬种”。

      他依然没有看我的眼睛,只轻轻的说:“是啊”。

      直到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收起我的愤怒,不让它伤害到他。

      这恐怕是我对康子州做过的,最温柔的一件事。

      于是,我整个人瘫痪下来,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说:“康子州,再见”。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伊雅落,或许有些事情,只是想像起来很美,但实际上,它并不是这样的”。

      我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伊雅落,再见”。

      他从来没有送过我回家,或许是因为回家的路实在太长了,我看着他们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我在这片漆黑的海边,再一次告别了康子州。

      后来,我听了好多好多歌,却再也没有听过十八岁时康子州离开苏州那天,为我弹的一首 。

      然后我才想到,也许哪一首,根本就没有名字。

      那是他为我写的歌。

      有些时候,你知道有一个人有多好,可是你偏偏不信,你非要放弃他,假装满不在乎的说,没有这个人,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我和康子州都选择了将就。到了最后便只能把一切过错推给太年轻 。

      既然选择了,那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走下去。

vol.5一堵厚厚的墙——时差,距离,时光,眼泪。。

      毕业以后,康子州去了北京一家咨询公司,我收到了一家欧洲的offer。在这年十月启程,开始一段新的,更加漫长的漂泊。

      2013年的夏天,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去苏州的夏天,而接下来的夏天,我可能再也不会去了。

      从成都飞往瑞典那日,好友来机场送我,她絮絮叨叨的跟我说:“雅落,你去那边,就老老实实工作,毕了业,拿张绿卡,谈个男朋友,结婚了,就别回来了”。

      机场人来人往,可没有一个人是康子州。

我抱着好友,哭的不能自己,一边哭,一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喜欢一个人就大声说出来”。

      她抱着我,只是不停的说:“会好起来的,雅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要怎么就好起来呢?我和他,就是连名字都是连在一起的,要忘记他,就像要先忘记自己。

      读博士的第三年,我被派回上海学习一个月,正好遇见许勋来上海出差,说请我吃饭。他挑了一家川菜馆,因为下班堵车,我迟到了一个小时。

      他早已点好了一桌子菜,看到我推门进来,挑挑眉毛说:“来的刚刚好,菜还是热的”。我正好饿的要死,也没和他客套,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一碗米饭下肚才终于缓过来。许勋神色复杂的看着我:“雅落,你一个人就是这么过的?”

      我满不在乎:“怎么呢?我过的挺好的啊,胖了七斤。”

      他嘲讽的笑了笑,然后指着桌子中间的那道菜:“喏,你最喜欢的水煮鱼”。

      在那段青春后的岁月里,我曾真切的被人爱过。

      我摇摇头说:“我戒辣很久了".

      许勋问我:“是因为康子州吗?”

      这三年来,我身边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我竟然觉得陌生的让我想落泪。

      我停下筷子,愣愣地看着他:“你都知道呢?”

      “我猜的”他说“伊雅落,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无法掩盖的,咳嗽和爱”。

      “当我有一天发现你喜欢的人是康子州,我真的特别愤怒,觉得被你们联合起来给骗了”许勋说:“他是我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况且他还有女朋友”。

      我低着头说:“对不起”。

      “伊雅落,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有一次,我拉着康子州陪我喝酒,我们俩喝了八瓶伏特加,我直接喝的去吐了,回来的时候,他也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我去叫他,然后,突然听到他说---”许勋听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天的情景,他说:“雅落,雅落---”。

      在许勋说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我终于再一次为康子州哭了。

      许勋说:“雅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你这样难过,为什么不告诉他,不把他找回来呢?他和陈木木早就分手了”。

      “那又如何呢”我轻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或许我们会结婚,又或许不会,可是我已经试着在往前走了。应该是说,我和他都已经往前走出太远了”。

      我在这天夜里回了瑞典 ,在这里待了太久,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种心安,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男友开车来接我,在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我出神的望着窗外,我对他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

      他没听懂,问我:“你说什么”。

      “没什么”

      车子停在我的宿舍楼下,男友帮我将行李从车上拿下来,我说:“你不用送我了,早点回去吧”。

    他点点头,伸手抱住我,吻了吻我的唇:“好好休息,宝贝”。

回到家里,我疲惫的将窗户一扇扇的打开,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忽然愣住。我重新转过身 望着楼下电线杆旁一道黑色的身影。

      清瘦欣长,就仿佛时光回到了那一年,香港那个潮湿而寒冷的冬天。

      我像是疯了一样拿起电话,拨下一串我从来没有打过,却一直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我挂断,又重新打过去,依然没有人接。打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接起来,轻声说:“伊雅落”。

      没有任何开场白,没有“你好”或者“好久不见”,他就这样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在家楼下看到一个人,康子州,那是你吗?”

      “不是”

      “我再一次问,康子州,那是你吗?”

      “不是”

      “你再说一遍”

      “伊雅落,别闹了”

      我死死地握着话筒,最后才说:“康子州,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轻声回答:“好啊”

      2015年的冬天,我抱着电话,歇斯底的大哭起来。

      我们在嘴里若无其事的说着好啊 ,可心里比谁都明白,再也不可能了。

      我们之间,隔着距离,时差,时光,眼泪,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已经像一堵厚厚的墙,推不倒,也跨不过。

vol.6 soul mate is just like ghost , everyone talks about it , but few see it

      在我们二十七岁这年 ,我还在瑞典和毕业论文死磕,康子州结婚了。

      拖了这么久,我想也该结婚了。

      许多年不更新社交软件的康子州在facebook上放了一段很短的视频,我强忍着难过打开来。在灿烂的阳光下,一阵风起,天空籁籁地飘落好多好多白色的花斑。

      我身后的瑞典同学看到了这段视频,“咦”了一声,赞美的说:“这是什么花?真漂亮。”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看。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轻声开口:“这是桂花。在我的祖国,它代表着故乡和思念。”有或者是一段还没有的开始,却已经永远结束的感情。

      我并没有参加康子州的婚礼,在这年秋天,我写完手头的论文,向导师请了假回了中国。这是我最后一次去苏州,那家客栈挂着“正在装修”的牌子,新老板想要将它改成一家咖啡馆。

      “为什么不继续开下去?”我难过的问。

      “这年头,客栈生意不好做”他说“朝生暮死,大家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见我在店门前站了很久,他忍不住问我:“你在看什么呢?小姑娘”。

      我没想到自己二十七岁了,还会有人叫我小姑娘,我说:“曾经这里外面挂着一个留言本,我在上面写过字,我能在看一看吗?”

      “啊,有的,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九年前”

      “九年前的啊,估计找不到了吧。”老板无可奈何的笑笑,却还是帮我把装了好多留言本的几个大箱子给翻了出来:“你找找看吧”。

      我一本一本地翻过去,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我终于找到了当初我写下留言的那个本子。

      那时候我的字迹是那样稚嫩,一笔一划,公整的如同是在练习书 法 。我在上面写: soul mate is just like ghost few ,everyone talks about it , but few see it.

      在那一页的背后,有人写上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单词——" you are "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康子州的字,可是我却再也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写上去的了。

      九年后的我,二十七岁的伊雅落,抱着已经老旧到泛黄的留言本,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时隔多年,我终于肯承认,错过康子州,于我而言,意味着失去一生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

      那一年的苏州,艳阳灿烂,他坐在石凳上低头弹着一首《渔舟唱晚》,我在腿上摊开素描本,扎着小辫子,晃荡着腿 ,轻声跟着哼。他最爱的桂花,将开未开,还要再等上两个月才正好。

      那是只属于我和康子州的最约约其华的青春。

      我们曾有过同样的心动 ,同样的心痛,同样的孤独,同样的遗憾,同样的不甘,同样的懦弱,同样的无奈。

      他还欠我一碟桂花糕,我当还他一壶陈年佳酿。

      良辰美景犹在,我和他都失了约。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二十一》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ztypt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