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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那把木犁,斜斜地靠在土墙上,犁铧上生满了红锈,看上去就像一块凝固了的血痂。这可是他用了整整四十年的老伙计啊,可如今,却被新买来的旋耕机硬生生挤到了墙角。那旋耕机,铁皮外壳泛着冷冷的光,一股子柴油味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铁疙瘩可比牛还厉害呢。”爷爷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在那火星明灭之间,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他手背上爬满了老年斑,就跟撒了一把黑豆似的。旋耕机“突突突”地响个不停,把黑土地翻得像浪花一样,可爷爷却再也闻不到记忆里那熟悉的麦香了。
我蹲在田埂上,看着父亲往无人机里装农药。那遥控器的荧光屏蓝幽幽的,映得他的脸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现在种地,连个汗珠子都砸不到土里咯。”他的声音混着无人机引擎的轰鸣声,“你爷爷要是还活着,保准气得能把犁铧给吞下去。”
老屋里的石磨盘裂了一道缝,母亲拿它来腌酸菜。那木推板上还留着爷爷掌心的凹痕呢,每次推起来,就“吱呀吱呀”地响,听着就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挽歌。我伸手摸着石磨上的纹路,突然就想起爷爷曾经说过:“这磨盘可是咱老王家的传家宝,能磨面,也能磨岁月。”
村口的土地庙被拆了,青砖碎瓦堆得像座小山。父亲往推土机驾驶室里塞红包,嘴里说着:“政府要建蔬菜大棚,以后都种反季节菜啦。”他指甲缝里还嵌着新翻的黄土呢,“你爷爷当年还在这儿跪着求过雨,现在啊,连龙王都得给市场经济让路咯。”
我站在塑料大棚里,看着嫩绿的黄瓜秧顺着铁架子往上爬。温度计显示32度,可却一丝热风都感受不到。自动洒水器“沙沙”地喷着水雾,那声音像极了爷爷当年扬场时嘴里发出的“嘘嘘”声。正看着呢,手机突然震动,是表弟发来的视频——他正在深圳的电子厂组装无人机,流水线的灯光亮得刺眼,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秋收时节,我回到老家。打谷场已经变成了停车场,小轿车的金属外壳反射出刺眼的光。曾经堆满麦粒的地方,如今停着宝马和奔驰。父亲蹲在废弃的石碾旁抽烟,碾盘上的青苔在雨中泛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光。
“明年不种麦子了。”他把烟蒂按灭在石碾上,“种中药材,政府给补贴。”他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链条,“你爷爷要是知道了,准得从坟里爬出来骂人。”
深夜,我躺在土炕上,能听见老鼠啃食玉米的声音。月光透过破窗纸,照在墙角的木犁上。犁铧上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就像一条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清晨离开的时候,父亲往我后备箱塞了一袋中药材,说:“晒干了泡茶喝,对身体好。”他的手掌粗糙得就像砂纸,“明年你再回来,说不定连老房子都拆了。”
车开出村口,我摇下车窗,秋风裹着黄沙扑面而来,竟还带着记忆里的麦香。从后视镜里看,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老农具们就那么沉默着,在时光的角落里慢慢地腐朽。它们的故事,终究会被新机器、新作物和新时代所替代。而那些曾在土地上辛勤耕耘的人,那些与土地深情对话的岁月,那些浸满汗水的记忆,也终将化作一粒尘埃,飘散在历史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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