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森林（小说）
蒋国良
（四)
爷爷经常讲起狼王塔利咬断了自己的右后腿而逃脱，使得爷爷更加坚定了追杀塔利的决心。爷爷终于尾随塔利走到了黑龙江边。爷爷衣衫破烂，脸色蜡黄，身体瘦弱得象一片枯叶。爷爷说那时他完全是凭意志走到黑龙江边的。爷爷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救出的朋友又被狼杀死而自己却耻辱地活着，他要杀掉塔利为王二复仇，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爷爷也知道大黑半年来始终在暗地里跟随着他，他有时真想打个呼哨让大黑回到自己身边。可爷爷终究未那样做，这就使得爷爷再也没有与大黑和好的机会了，一直到大黑的尸体被滚滚的黑龙江水卷走也没有机会，这使得爷爷以后悲痛万分。
在黑龙江南岸陡峭的山上，爷爷日复一日的追寻着塔利的踪迹，转眼间春天初夏已过，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来到了。
山上的干透的森林在正午时似乎就要被烤着。黑龙江喧闹了一整个春天，在冰雪融化造成的春汛中放荡恣肆了一番，现在进入了丰水期，志得意满，陶然自得于深沉的力量和宽广的气度，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从岸边和远处山岭的密林里飘来的正在消融的最后一批积雪的寒气在黑龙江宽阔的河面上飘荡。而在原始森林的深处还散发着带有青苔气味的荒野气息。
爷爷日复一日在山上搜寻着，爷爷明白断掉了一只腿的塔利绝对过不了宽阔的了黑龙江，而塔利起初慌荒不择路逃进一个三面环水的伸入江中的半岛，河水上涨 后，南面连接陆地的最窄处也被水淹没。塔利已被困在这个小岛上了。因为那场森林大火，爷爷与塔利的决战终于来临了。
那年天气最热的一个下午，耀眼的太阳光突然被翻滚滚的乌云遮住，但小岛上的松林因为干燥而自燃了。先是岛中央的山林冒出了青烟，很快火苗腾空而起，高达三十米的落叶松燃烧起来，发出劈啪劈啪的爆炸声，火势不可阻挡地向岛岸推进。
塔利从藏身的窝中逃出，闯到了爷爷在江边的窝棚前面。这里是一片较大的江边空地，没有森林，大火烧不到这里。爷爷知道塔利再也无法忍受无止境的恐惧和逃亡的生活了，塔利想竭尽最后的力量与爷爷决战。听到塔利的长嚎，爷爷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至今仍想象得出当年爷爷与狼王塔利在高高的江岸上对峙的悲壮情景。黑龙江水在几十米以下的悬崖下咆哮着，夏日的太阳光透过翻滚的乌云笼罩着小岛。江风吹过，岛上燃烧的森林不时地有大树轰隆隆地扑倒在地。浓烟、火苗冲天而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烤着了。
爷爷慢慢地将猎枪放在脚下，右手握紧了匕首。后来爷爷说他当时认为用枪杀掉塔利是不公平的，爷爷想凭自己的力量来和塔利拼死一搏。
爷爷和塔利对视着，谁也没有动，都崩紧了浑身的骨肉，积聚了全部的力量，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一击。这时大黑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离爷爷和塔利十几米的地 方，冷眼看着这场决斗，全然不顾身后燃烧的大树倒在身边。爷爷的心颤动了一下。
培利猛地扑了上去，它那瘦长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黄色的弧线。爷爷右手一挥，匕首划掉了塔利的左前爪，但匕首也被塔利扑掉在地上。情急之下爷爷两手用力卡住了塔利的脖子。塔利用仅存的左后腿支撑着地，用右前爪撕扯着爷爷的脸。塔利的血盆大口离爷爷的脸只有半尺远， 一股股带着血味的恶臭喷在爷爷的脸上。爷爷脚下一块岩石松动了，爷爷终被塔利压倒在地，塔利的利齿离爷爷的喉管越来越近。
后来爷爷说是大黑一跃而起，狠命地扑向塔利。是大黑从塔利的口中救出了爷爷。爷爷只看到塔利和大黑互相咬着对方的咽喉在悬崖上翻滚着，还没等爷爷站起大黑和塔利就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滚入了滔滔的黑龙江中。
几十年后爷爷讲到这里仍是老泪纵横，大黑的死使爷爷的心又一次受到猛烈的撞击。爷爷说苍天有眼，就在那时天空响起几声炸雷，竟下起了半年未下过的雨，而且是一场倾盆大雨。林火被浇灭了，爷爷的猎枪、匕首被大火冲入了滚滚的黑龙江。
从那以后，爷爷就在这个小岛上开荒种地，定居下来。但爷爷再也没养过狗，也不再打猎。几十年过去了，爷爷的小屋所在地已变成了几百人的大村庄，也竟然从没有狼群去骚扰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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