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宅宝刀

作者: 囧眼狸花 | 来源:发表于2018-08-01 14:05 被阅读15次

六岁那年,三伯家的堂哥外出学艺归来,到我家拜访,其实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九岁那年,他妈因为我三伯长期酗酒,喝了酒以后就会打骂她,所以跟别人“跑了”。留下我堂哥,三伯从那以后脾气更暴躁了,每天喝酒不说,一喝醉就“下死手”打我堂哥。记得我奶奶说过,堂哥有一次睡觉睡迷糊了,以为三伯又要打他,光着身子,抱着奶奶给他做的小老虎枕头,半夜一个人嚎啕大哭着穿过村庄,跑过大桥,到河对岸的山上去了。那个年代,山上还有野猪什么的,奶奶多年后提起这件事时,在场的人无不唏嘘。

好在堂哥那以后就常常到我家来,我爸爸在家排行老四,读过很多书,很看重亲人间的情意。又在城里做事,妈妈通情达理,听说堂哥的事情以后就自然而然地接手堂哥的生活。

堂哥初中毕业以后,爸征求他的意见在城里给他找了个熟人开的饭店当厨师,说是当厨师,因为年纪小,有没有手艺,只能给大厨,二厨打下手,做些洗碗,洗菜的事情。虽然累,但好歹有工资可领,记得那年母亲节,堂哥带着我去“西边子”(一个地名)那边的一家花店给妈妈买了一束花,有康乃馨和百合,可香哩!

可是没过多久,有一天,见爸一脸气愤的回家来,堂哥跟在后面,眼红红的,额头上明显的一大块淤青,我过去拉堂哥的手,爸气的大声跟妈说:“那个老庄,平时看着跟个人似的,背后竟然这样打孩子,平时孩子跟我说老板脾气不好,我还不信,今天我眼睁睁的看见他朝孩子扔铁勺,你看看把孩子打的!”妈赶紧拉堂哥坐下,从抽屉里找出紫药水给堂哥抹。边抹边问:“疼不疼,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唉!以后咱再也不去了。”爸的声音老大:“去哪儿都比在那儿好!再不去了!”

后来有好久,没见堂哥,他隔了这么久从外地回来,我才知道,爸送他到外地的厨师学校去了。

堂哥回来,显得很高兴,给我和姐姐看他获得的证书,还有一个油油的黑色皮帘子,用皮筋扎着,拆掉皮筋,可以平铺开来,里面是十数把木柄雕刻刀,每把都不一样,堂哥告诉我有的是雕萝卜花的,有的可以做天鹅,他还给我和姐姐带了礼物,是一个快板儿,我在电视上见冯巩打过这个,但是我对这种小玩意儿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我喜欢更大更有力量感的东西。堂哥见我这样,说吃完饭给我看个好东西。我这才开心起来。

午饭的时候堂哥露了一手儿,做了好几个菜,还用胡萝卜雕了两朵花摆在盘子里,普通的炒菜立刻变得高档了起来。

吃饭时,爸也高兴的喝了点儿酒,说:“这下可以到大饭店工作了,当真正的厨师,比以前挣的多,环境也好。”

我见盘子里的萝卜花儿没有人吃,便伸手拿了一朵,下了炕,跑到外屋去玩儿,看着手里的萝卜花儿,竟舍不得一口吃完,于是就沿着外围一圈一圈的啃食着。我早就看到堂哥拿了个黑色的包包了,也油油的,轻轻拉开拉链,里面是些衣服,伸进手去往包包边上一摸,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稍微动一下,还“克朗克朗”地响,我看了一眼里屋,爸和堂哥他们还在吃饭,我轻轻的把那东西往外掏,终于全部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块红布包裹着的木刀,刀柄露在外面,柄头上用一枚图钉钉了两块布条,一红一绿,把布条拆开来,真是一把“漂亮”的刀啊!通体金褐色,厚重的材质,古朴的造型,仔细闻一闻还有油漆的味道,刀背上还有四个铁环,每一环都套着一个玻璃球大小的铁铃铛,我终于知道它为什么会“克朗克朗”地响了,因为太喜欢了,我竟把它拿在手里,双手握着刀柄,有招有势的挥舞起来,想象自己是电视剧里的那些绿林好汉,此时,堂哥从里屋出来,见我小脸儿通红的,穿着一身粉红蓬蓬裙用力舞刀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说,“我本来吃完饭就打算给你看的,喜欢就送给你了。”我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忙抱着刀跑到里屋给爸妈看,妈说:“小闺女,不好舞刀弄枪的。”我不甘心撅着小嘴儿抱着刀看着爸爸,爸对我说:“拿给我看看。”我把刀递给爸,爸拿在手里左右挥动了两下,说:“好刀,小小,你知道这刀上的字怎么念吗?”我这才发现原来刀面上用黑漆写了四个大字,只是我天生不爱看书,识字又少,竟自觉忽略了这几个醒目的大字,不过,我已经上“大班”了。还是认识“宝刀”这两个字的,第二个“宅”字似曾相识,但我当时想起想起一部电视剧里,有一伙儿土匪去抢一个员外家的刀,那刀上也是这样四个大字,所以我脱口而出“镇宅宝刀”。“嗯,不错,识字不少嘛,还认识‘镇’字。”爸笑着把刀还给我,摸了摸我的头,我很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小就学习比我好,在班里是“尖子生”的姐姐,她刚才一脸期待的以为我答不上来,她好表现表现。这时堂哥走进来,说:“这刀是桃木做的,辟邪,放家里吧。”我便抱着刀到院子里玩儿去了。

后来有了新玩意儿,再加上我长大了一些,舞刀弄枪的事情便做的少了,那把刀便被妈放在外屋正对门的方桌上了,有时我放学回来,还会跑过去摸一摸上面的字,整理一下刀柄上的布条儿,拨弄几下铁环上的铃铛,终究还是再没拿起来过了。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爸生病住院,两天了一直说胡话,说他看见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太奶奶了,太奶奶穿着蓝布对襟儿长褂儿,头上绾一个小髻,臂挎一个灰布包走过,还有推小推车的老头儿,马车等,这事儿惊动了老家的奶奶,奶奶派三伯到我家来,手里拎了几段桃树枝,枝上还有叶子,听说是刚去桃树林折的,三伯到家里一进门就破口大骂,边骂边用桃树枝抽打家里的各个角落,妈见状就拿起摆在方桌上的“镇宅宝刀”,双手握着刀柄,问我三伯说:“三哥,这个行不行?”三伯看了一眼,妈又说:“桃木的。”三伯这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妈像领了命令一般,用这把“镇宅宝刀”开始砍家里的方桌,被褥……

我随后被送到老家,姐姐因为要考高中,不好耽误学习,没有同去,但被安排在城里的五叔家。(五叔在家排行老小,年轻时由爸带到城里做生意)

回老家的第二天,奶奶一大早就把我叫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挎着个小篮子就上了山,那山我从来没去过,听说叫虎头山,从天刚蒙蒙亮,一直爬到太阳完全升起,爬的我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的汗才到山顶,奶奶见我走不动了,跟我说要不就在这里先歇歇,我坐在山头上的一块岩石上,才发现周围竟然开满了一丛丛的鲜花,现在想来有点像郁金香的样子,四五枝一丛,颜色多样,往后看去,是大河,大桥和我们住的村子,向前看去,是连绵的青山,泛着金光的雾气,和后山上一块块墓碑,一座座坟包。歇了一会儿,我们便向那些坟包走去,奶奶带我走到一个小山包一样的坟包前站下,坟包前还有墓碑,我刚想看看上面的字,奶奶就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坟包开始骂,骂的具体内容我忘了,只记得奶奶说:“知道你喜欢四儿,你想他了,看看就回去吧,我不准你给我折腾他!”

后来再怎么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没几天就回城了,那之后爸就又能做事了。而且我们搬了新家。那天,爸开着三轮摩托车,载着我妈和我们,缓慢的开出了城南村横向的那条长街,因为住的年头长,几乎所有住户都认识,站在门口的人见了,都上前询问,爸就停下车跟人家寒暄一会儿,有人问:“老宋,搬哪里去了?”“这就走了?”爸笑着回答说:“没走,还在城南村。”

就像爸回答其他人的一样,我们虽然搬了家,但还在城南村,我们搬到了城南村的中心街道,一个也姓“宋”的本家那里,房子有三间,比原来的大许多,我可以跟姐姐住一间,而且独门独院,三轮车可以放到自家院子里,不用再去“打人情”放别人院子里了。

爸常说“住在城南村,都是熟悉人,城南村是姓‘宋’的人的天下。”可不是嘛,我们原来住的那家也姓“宋”。

只不过,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那些同样姓“宋”的人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了。因为我们住的那里,被称为“旧村”,路是泥路,一下雨根本没法过人,房是平房,还有许多是泥房,墙壁碰一下就“簌簌的”掉灰,而大多数租房子给我们的本家,都去住我小学那边的“新村”了,那边我跟妈妈去交电费的时候去过几次,路是水泥路,房是砖瓦房,窗上还装有防盗窗,不光如此,家家都用自来水,而在“旧村”,我们用的还是手压式抽水,原来住的那里,一个院子里住三户人家,一家两间屋子,我家住中间那户,窗外就是压水井,大家压水,然后用水桶把水提到自己家,烧水煮饭,每天都能听到压水的声音,到了周末,妈妈待在家里和另外两家的阿姨围在水井周围,聊天,清洗这一周家里攒下的脏衣服。那时我就帮大家压水,总能得到大家都夸赞。

一个压水井,三户人家吃水,是经常要坏的。听压水声久了,我并不觉得烦,相反,因为久听,所以我能听出这井是不是快坏了,如果要坏了,压水的时候,水井就会发出水吹空气的“噗呲呲”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水井在说“我得换换‘皮钱儿’了”。若真是这样,即使大人在家,我也能自己换上,没什么难的。

找一块补鞋用的橡胶皮,找一把剪绳子和篷布的大剪刀,放压水井边。把压水井头上的那个活栓拧下来,拉住另一端的铁棒,把下半部分的“井心儿”抽出来,注意可能因为吸力,会很难拔,这时需要左右摇晃铁棒,缓慢地边往外抽边摇,听见井里传来“饿,饿,呲”的漏气声后再拔就简单多了。把井心儿拔出来以后,拧掉它底部的螺母,通常拧的比较紧,这时得耐心,用力一次次的发力对付它,如果实在不行就找把钳子稍一用力就能拧下来,之后,把一块上面有好多孔的圆铁块从穿“井心儿”的铁棒上拿下来,再把已经软掉的“不中用”的“皮钱儿”——一块用橡胶皮剪成的圆皮子,中间为了穿过铁棒剪了个小孔,有点像圆形孔钱,拿下来以后,比着新橡胶皮,再剪一块一模一样的“皮钱儿”下来,按原来的顺序再装回去就大功告成了。如果还是漏气又没有新皮子用的话就只能把旧的“皮钱儿”加到新“皮钱儿”上,这样保管好使。

因为橡胶皮是从修鞋匠那里讨来的废品,自然质量不怎么样,所以在城南村住的那些年,没少干这种“技术活儿”。

还记得那些年,在家里吃着饭,院子里大人喊一声“小小,水井坏了。”

我会应一声“哎,来了。”放下碗出去,三五分钟就能回来,然后伴着水井欢快的声音继续吃我的饭。

搬了新家之后,我偶尔从大人们的言谈中得知一些搬家的真相:原来,我们之前住的那间屋子,曾经吊死过人,一个老太太自己不知怎么想不开就自己上吊死了,我还听到一些什么,老头子是后老头啊,儿子不着调啦,当年有人偶然看到老太太只穿着上衣跪拜啦,我听不懂这些,只是觉得住在第一个家的那些年,那些画面,都硬生生多了个人在场的感觉,怪怪的。

如今想来,小时候在院子里好像看到过一条青色的小蛇,“倏忽”钻到我家外屋门外台阶下的小缝儿里去了。听说老人死后如果还想保护这个家便会化作一条白蛇守护。因那老人是租住在那里的,蛇的颜色对不上,而且她让我的家人生病,那蛇应该不是那老人的化身,若是,之后数年,我曾多次大着胆子探索过那个小石缝,再未得见。想来,是离开了吧。即使还在,我们也已经搬走,不必再去理会了。

这次搬家,我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见了的,妈说:“破家值万贯,一搬抵十偷。”意思是说,轻易不要搬家,搬家把好多东西都舍弃了,细细算下来跟被偷盗了十次差不多。这话我深有体会,因为后来的几年,经历多次搬家,东西越搬越少,颇有被盗之感,实在是老话不虚啊。

第三次搬家时,是在爸走后,妈带我们搬到离第二次家挺近的一户,一来是怕睹物思人,二来家中一时没了收入,自然租不起那间房了。

第三次搬家时,那把“镇宅宝刀”我还带着,用红布包好,放在箱子里,妈说不要了,可我觉得这么好的一把刀丢了多可惜,况且这是堂哥送给我的,是我的财产,自然不能随意丢弃,在这个家里,我知道了高一下学期,为了我的学习,要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去,搬家时是暑假,在开搬之前,我有好几天的时间整理东西,妈说柴房里的柴伙要赶紧烧烧完,叫我去打扫一下,在我打扫的时候竟发现被我遗忘多年的“镇宅宝刀”,铁环铃铛早已锈迹斑斑,刀尖缺了一块,木柄上原本缠着的红丝线都已发黑,脱开了,刀面掉漆严重不说,还浸了水,刀柄底原本亮闪闪的图钉也早就锈到看不到光泽了,只有刀柄上钉着的一红一绿的布条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动,仿佛在像我这旧主诉说着辛苦。

我当下心口一痛,大声问在厨房忙活的妈妈,问她刀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妈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刀”,说,都这样了,烧火了吧。我想了想,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只能这样“物尽其用”了。

于是乎,一把火,也许曾经发挥过大作用,如今面目全非的“镇宅宝刀”,就这样,为了我的一餐饭,尽了最后一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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